刘纳新

思辨 ——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礼记·中庸》

2019年9月，全国中小学统一使用语文统编新教材。新教材对学生阅读的广度、深度提出了新要求，尤其强调“整本书读写教学”和“儿童阅读指导”的专业性、重要性和迫切性。“思辨式阅读专栏”即由此诞生。

专栏内容结构采用“整本书导读-原书精华摘选-深入了解作品-思辨式阅读任务”的形式，层层深入，帮助同学们深度了解作品内容及背后的故事，梳理作品脉络，完成阅读理解；
进一步学会追问、讨论，产生自己的想法，从而锻炼思辨能力，使思维更加深入和广阔。

世上如果有“后悔药”，它恐怕会是最昂贵和最畅销的药。后悔的产生缘于犯过的错误，是人强烈渴望改正错误的结果。

每个人都会遇到让自己后悔的事情，都会设想，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好好复习、不再粗心、不说那句话或对他说出那句话……可是时间不会倒流，后悔几乎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每个人都遇到过后悔的事，有些事小一点，有些事则后果严重。有时候，后悔的情绪一闪而过，有时候却长久折磨着人的心灵。

梅西是个“学术天才”，她6岁时通过了高中数学考试，7岁时通过了高中的物理、化学和生物考试，9岁时就已经在开放大学攻读数学和物理学学位。她打算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攻克冷核聚变的人，她希望得到的10岁生日礼物是一些能自己建造核反应堆的装备。

梅西的学习进程和学校的课程设计完全不一样，所以，她不用上学，也就没有同学。不仅如此，她关注的事情和同龄人甚至大多數人都不一样，这使得她也没有朋友。在即将到来的10岁生日聚会上，要来为她庆祝的只有家人。

梅西的姐姐莉莉15岁，她是个普通的女孩，不难想象，她有朋友，有功课上的困难，经常把时间消耗在闲聊和没有具体意义的事情上。

有的时候，梅西也希望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比如，跑跑腿——独自去家对面的商店帮妈妈买点东西什么的。可是，爸爸妈妈不认为她能完成这些琐事。他们这么认为不是没有原因的，梅西的大脑总是在思考高深的科学问题。所以，她的确不太能“普通”。

10岁生日这天上午，梅西向妈妈争取帮忙买东西的机会，也没能成功，最终妈妈同意让莉莉带她一起去。在买好东西回家的路上，姐妹俩玩起从小就一起玩的赛跑比赛。莉莉领先转过拐角，梅西打定主意一定要赢，于是她决定从铁路线抄近道，火车还有45分钟才会开过来。但是，在踏上铁轨时，系在梅西手腕上被汗水湿透的丝带连着的金色气球碰上了高压电线……

一家人的人生从此彻底改变！

克里斯托弗·艾吉，在英国曼彻斯特长大，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当地的图书馆里构思故事，现在住在格洛斯特郡。在成为作家之前，他曾做过英语教师、编辑、出版商和教育顾问，写过鼓励孩子们读书的文章。他的作品曾获英国卡内基文学奖、英国卓越图书奖、英国STEAM儿童书奖等多项提名。

美国《学校图书馆杂志》评价本书：“这是一部充满悬疑色彩又感人至深的科幻小说，将科学理论跟一对性格迥异的姐妹间的复杂关系巧妙地编织在了一起。”

梅西

学术天才。关心的是前沿科技和宇宙的终极答案，学习和思考让她快乐而满足。但是她也有苦恼，就是缺少朋友，和马上要参加中考的姐姐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

在10岁生日这天，因为一时疏忽，她的生命终止了。之后，她在电脑系统里重新苏醒过来，记忆也慢慢恢复。

她会在电脑里无限延伸的楼梯中持续奔跑吗？她会在电脑里无限存在下去吗？梅西最终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莉莉

梅西的姐姐，本来只是个生活在妹妹的天才光环之下的普通女孩，因为妹妹的意外死亡，被父母责备，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为了挽回妹妹的生命，她耗尽一生的时光搭建了电脑中的世界，期待在那里一家人能重聚。

布拉德伯里夫人

梅西的家庭教师，曾在欧洲航天局工作。除了回答梅西宇宙运行的问题，她也提醒梅西要思考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和价值。

爸爸妈妈

他们因梅西的去世而怪罪莉莉，导致莉莉处于懊悔的煎熬中。他们自己也无法走出悲痛和懊悔，爸爸因癌症于62岁去世，妈妈则在梅西去世后变得记忆混乱。

不！

“所以我已经死了？”

莉莉仍然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用饱经风霜的眼睛抬头看着我。她点了点头，眼泪滑下脸颊。

“发现你没有回家，我们都出去找你了——妈妈、爸爸、我。我们从桥上走回商店，喊着你的名字。我是那个发现你躺在铁路旁的人。”

莉莉的脸因重新唤醒的回忆而痛苦地扭曲着。

“你的氨气球肯定是击中了其中一根高压线。救护车来了，但他们无能为力，护士说你当时就死了。”

我记起环绕在自己周围的白光。2.5万伏的电流使我的身体抽搐不止。一个延续成无限的瞬间。

莉莉摇摇头，一根白发掉落在她被泪水浸湿的脸上。

“为什么你会在火车道上，梅西？”

我也哭了。我怎么会这么傻？即使我大声说出来，答案也只会让我陷入崩溃。“我只是想比你早回家。”

又一阵啜泣声涌来，莉莉的身子颤抖起来，肩膀不停耸动。

她现在可能看起来像个成年人了，不过我仍然可以看到我十几岁的姐姐在那个身体里面抽泣。但这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服她不要哭，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阻止自己哭泣。

“莉莉……”

“妈妈和爸爸把这次事故归咎于我，”她抽泣着说，“他们说我永远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

这不是莉莉的错，但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妈妈和爸爸。

“他们在哪里？”我几乎说不出口。

“爸爸去年去世了，”莉莉回答，她的声音还在颤抖，“他只有62岁，但癌症复发了。在那以后，我就搬去跟妈妈住了。她一直没怎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想她已经开始健忘了……”

莉莉将她的头埋入手中，一言不发。

我感到一阵茫然。

在计算机芯片内部，信息可以存储为0或1，代表开或关，是或否。但在我脑子里，每一个开关都尖叫着说出一个字——不！

我说不出话，无法接受莉莉告诉我的这一切。

莉莉抬起头来，看着我痛苦的表情，向我伸出一只手。在她的手腕内侧，我看到了莫比乌斯带的文身，它的边缘模糊了，墨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褪色了。

“我很抱歉，梅西，”她站起身来说，“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透过天窗，我可以看到太阳从湛蓝的天空中照耀下來，但它没有温度。它就像一幅画，贴在那让黑暗溜进来的裂缝上。

“这是什么？”我呜咽道。

“我毕生的工作，”莉莉回答说，她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一个虚拟的宇宙，让我们可以再次聚在一起。”

莉莉指了指她身后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

“你能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吃到、闻到和摸到的一切都是这个计算机生成的一部分虚拟现实。在你去世后，梅西，我觉得我该替你实现你的梦想。我在大学学习计算机，尽可能多地从爸爸那里学习有关视频游戏设计和构建虚拟世界的知识。随着计算机性能变得越来越强大，我创造的世界也在变得越来越丰富。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街道、我们的城镇、我们的生活，从你离开我们的那一天再次开始。”

我盯着姐姐，她现在看起来比妈妈还要老。就好像莉莉一直在努力替我过我的生活。

“但你想在时尚界工作。”我说。

“也没多大不同，”莉莉苦笑着回答道，“这都是设计。而且，我已经设法在这里面加入了一些时尚趣味。”

她指了指我睡衣上面的口袋，我瞥了一眼，头一次注意到缝在那里的设计师品牌标签。

我伸出手，用手指在绣线上摩挲，感觉那几个字母拼出了一个非常时尚的名字。从我的手指上的针孔涌出了一滴新鲜的血液，在这个名字上留下了一块小小的红色污渍。我皱了皱眉，担心血渍会洗不掉，但接着，我意识到，我现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不是真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每一圈螺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这是一个由计算机生成的现实，那么我是什么？

“我是真实的吗？”我问道。

莉莉点点头。

“对我而言，你是的。”

我在脑海中快速翻阅着自己的记忆。与妈妈一起依偎在沙发上读故事；
在爸爸的后花园里踢球；
开始上学；
退学；
布拉德伯里夫人教我关于宇宙的知识，我和她一起坐在桌旁；
和莉莉一起玩《愤怒的卡丁车》，当我们的电子游戏角色在赛道上追来追去然后撞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大笑起来……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我怎么会记得呢？

我还没开口问，莉莉就开始回答我了。“当救护车到来的时候，妈妈和爸爸请求他们救救你。急救人员无法检测到你的心跳，但他们仍然把你放到他们的生命维持机上，做他们能做的一切。你已经停止呼吸了，没有脉搏，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你还活着，但即使在你临床死亡之后，脑波监测仪仍显示着你的脑波。一个德尔塔脑波在你的大脑活动慢慢停止前爆发了出来，爸爸设法在它消失前下载了它。”

莉莉凝视着我的眼睛，想要确保我理解了这一切。

“自从你离开，梅西，科学家们已经掌握到了很多关于大脑如何运作的知识。他们绘制了构成人类思维的86亿个神经元图谱，发现它们通过相互发送电荷交流信息，就像计算机芯片内的晶体管一样。他们解析了这些电荷火花产生的思维内容，确切地明白了这些细胞如何传递信息。在我的一位神经学家朋友的帮助下，我设法将爸爸下载下来的大脑活动记录转换成数据，这就是代码的开头，以让你成为现实。”

在我的脑海里，我记得红气球升上了清澈的蓝天。

“然后，我要做的只是填补空白，”莉莉继续说道，“我将你的记忆、妈妈和爸爸的记忆、你的日记、你的实验，甚至你的大学功课、图片和照片，还有我们的家庭视频……都转化为数据并添加到代码中。”

我应该对莉莉读我的日记感到生气，但现在这似乎并不重要。

“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梅西，”莉莉脸上布满泪水，“我只是想有机会和你一起玩。”

我惊呆了，慢慢回过神来。我正站在莉莉的卧室中间，但如果莉莉告诉我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切都储存在计算机芯片上，连我这个人也一样。毕达哥拉斯认为整个宇宙都是由数字构建的，现在我意识到他是对的——我的宇宙由0和1构建。

“我很抱歉，梅西，”莉莉继续说道，她的声音仍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妈妈和爸爸是对的，我永远不该跑开，丢下你一个人。”

她刘海儿上的银发再次勾勒出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

“这不是你的错！”我告诉她。我的心碎了，因为看到姐姐长久以来承受的痛苦正喷涌而出。“我本该是个聪明人，但却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我伸手拥抱莉莉，但我的手臂正好穿过她，就像试图拥抱阳光一样。

我惊讶地踉跄了一下，莉莉抱歉地抽泣着说：“这只是我的化身，在一切都出错后，我没有时间将自己正确地添加到虚拟世界中。总之，你看到的不是那个时候的我。我只是想给你第二次生命，但我弄得一团糟。”

我摇摇头，泪水从脸上滚落。“你没有弄得一团糟，”我告诉她，我仍对莉莉的成就感到震惊，“这是我玩过的最好的游戏。”

这是莉莉现在给予我的，她给了我无限的生命。

但这还不够。

我看着自己的姐姐，她的脸上满是关爱。我想让她知道我是多么感激她所做的一切。我伸出手，轻轻触摸她的脸，我的手指在碰触她的化身时发出了光芒。当我头脑中的0和1在飞速变幻时，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

“莉莉，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然后我转身打开卧室的门。

“梅西！”

当我凝视虚空的时候，姐姐的叫声沉寂了。无限的黑暗也在盯着我。

巨大的恒星毁灭时会产生黑洞。耗尽核聚变所需的所有原材料后，恒星的中心会自行坍塌，引起大规模爆炸。恒星的一部分会被炸入太空，剩下的所有物质都会被压缩到极限，形成一个黑洞。

这就是我现在正在看的东西。当气球撞到电线时，我的生命爆炸了，留下了这无限的黑暗。

黑洞内部的引力如此强大，以至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逃脱。无论如何，都没有光，甚至没有信息。黑洞的核心密度无限大——甚至是一个小于原子的微小的点——在那里，人们所知的宇宙运行规律也会失效。它被称为奇点。

我站在黑洞的边缘，颤抖着，一条窄窄的时空将我与不可抗拒的黑洞拉开。只要向前迈出一步，我就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扭头看了一眼莉莉，她的手仍向我伸着，这一动作在那一瞬间定格了。

然后，我转向在门外等着我的黑洞。

一些科学家认为，黑洞核心的奇点可能会解开宇宙的奥秘，也许是时候有人来发现这是不是真的了。

我闭上眼睛，迈向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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