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小勋

冬季树梢最是孤寂的。枝枝杈杈刺向蓝色高远的天空。枝杈是黑黝黝的，灰蒙蒙的。阳光将树梢投向大地，田野里，街道上，仿佛没有阻隔，行人或农人的身上满是阳光，暖暖的，冬季树梢是关怀人的。人们远远望着落叶树梢，仿佛没有阻隔，只有树梢疏离着迎着风，又没有舞动起什么。坐车出行，公路两旁的行道树的树梢上架着黑黑的一撮树枝构成的鸟巢，只有突然惊起的乌鸦或喜鹊之类的鸟类，告诉人们这是冬季的树梢。

其实，冬季的树梢并不全是单调，甚至还有你意想不到的繁华和热闹。台湾美学家蒋勋在《此时众生》一文中写道：“普通植物大多是花儿极尽娇盛诱惑之能事，待结了果实后则像怀孕了的妇人，仿佛所有的躁动平静了下来。有的植物则相反，它的花儿是害羞谦逊的，它所有的力量和美貌都在彰显着孕育的喜悦 ” 。不少大型落叶乔木正是这样，它们的喜悦挂在冬季的树梢头，来宣示它们的力量和美丽。

楝树的高光时刻绝不是四月的吐芽，五月的开花，而是繁华落尽，一片叶子都不剩的冬日。

那黑褐色的树干，苍劲的虬枝，裹着纵裂的老树皮，支撑起一整年留在枝头上的楝树果果。冬天的楝树果果特别惹人关注。楝树的横枝披展，疏落有致，非常合乎古典树桩盆景对枝条的审美。满枝条上无处不挂果。枝头下垂的果柄上挂着淡黄色的果实，有小指头般大小。你看那满树黄果被风一吹，略斜向一个方向，像时钟一直指向着7点35的位置。楝树一生四月开花，五月果实渐成，小小的，青涩的，毫不起眼，就像民间俗称10岁前的小男孩是楝树果果那样。但十月过后，满树叶落尽，树梢里藏着的果实露出来了，泛起了淡黄色，终于变成了树的主角，在树梢间翩翩起舞，度过漫长的冬季，直达春风起，春阳照，枝头起嫩芽，隔年的果果仍然要和新叶共舞一番春风春雨。

乌桕既是观叶树，更是观果的落叶树种。

乌桕高可15余米，树冠卵形，枝形广展。在公园绿地或农家庭院，自由生成一株株繁枝密杈的树株。树皮暗灰色，树身有纵裂纹。秋天树冠齐整，叶片秀美。其叶互生，纸质，叶片菱形、菱状卵形或菱状倒卵形，长2.5～6厘米，顶端具2腺体，花单性，雌雄同株，聚集成顶生、长2-12厘米。秋叶经霜变红，所谓“霜叶红于二月花”，是秋色叶树种。常州青洋大道有数十公里的乌大道，一到秋天，红冠高架两旁，蔚为壮观。但我不认为乌桕的美就止于此刻。待秋风骤起，落红纷纷，经年的球形蒴果，脱去它黑色的果衣，披着白蜡的银果，被冬日柔和的日光照出一年的成熟和欢盛，是繁星闪亮缀满枝头。你走到树下，找寻一番，有黑色果皮，是3对6个半尖圆的一列平展开的几何图案，是少量被风雨打落的带蒴果的枝条，每一撮是3棵似黄豆般大小的蜡果，它们紧紧地挨在枝条柱头上。一树蒴果应是数万甚至更多绽放开来，能不让人觉得像发现新大陆般震撼吗？毛茸茸的肾形黄花开过，就曾让人欣喜过，秋风猎猎时，红叶翻飞又曾展示它高光和亮眼。乌桕直至寒风劲吹，落叶乔木一年最肃杀孤寂时，留在枝头的蒴果脱去黑衣，亮出白蜡般的银光，照耀冬日的蓝天。直至来年春四月，菱状卵形的新叶逐渐膨大，遮住了银色蒴果，直至蜡色小果全部落于树下泥土中去。

冬天的栾树，高大的树冠挂满枯灰色或浅粉色灯笼。

栾树也是极少数从叶子、花、到果实都能让人记住的树种。

我住在新北区雅居乐小区，小区外附属的小区会所是一座三层楼的高轩敞亮建筑。有篮球场，高端酒店等设施。东南立面种植的是高大的栾树。树高出屋顶些许，20余米高。栾树是落叶乔木，夏可遮阴，冬尽阳光普洒。

栾树树形近球形，枝高长直上，不蔓枝广展。树皮灰褐色，有细纵裂。三月未初叶，1-2回羽状复叶互生，小叶卵或卵状椭圆形，边缘有不规则粗齿或羽状深裂。叶背沿脉有短柔毛。

其花特别惹人眼球，顶生大型圆锥花序，长25～40 厘米，黄花紫心，花瓣 4片，8～9厘米，夏季花怒放时，满眼黄花，适逢台风骤雨过时，一地鲜黄花瓣铺地。花期过后，其蒴果膨大成膀胱状，具3片膜质膨大三角状卵形果皮，顶端渐尖。蒴果枯，灰褐色，有明灰，有粉红，有暗褐。于是一簇灯笼高挂，直至秋叶落尽。

冬季的栾树树梢，叶落归根。阳光下纸质的灯笼，逐渐变色，绿色，红色，粉色，淡灰甚至灰褐色，不同色彩在枝头泛起光影。那是无数不同色的小灯笼，有小鸡蛋那么大，挤挤撞撞，是热闹的。有谁被风吹，被雨打，被同伴挤撞下枝头，小灯笼就落了地。你拾起来，分开蒴果，那三片膀胱形蒴果，膜质果皮。每片三角状卵形果皮中间各有两颗黑色木质果，又黑又亮的种子有黑豆大，是可以收集串起来后做佛珠的，所以古来寺庙常栽种栾树。

栾树又称灯笼树，摇钱树，栾树与人间是有默契和缘分的，它是农耕中华春节的红灯笼，它是人间烟火，团圆欢乐的结缘树。

合欢树是辨识度很明显的落叶乔木。

三月末，四月初，大部分落叶乔木树种都已经叶出新叶。栾树、榉树、柿树等绿叶小小的，嫩嫩的，绿云一片。合欢的苞芽才吐出绿点点，远望过去，只见扁平带状荚果枯缩卷折起来，在春天的树梢上晃动着。

合欢树在落叶乔木中，属中等个头，数十年生长的也有10米余高，但江南不多见。合欢树树冠扁圆，呈不整齐伞形。干皮灰褐色，平滑且有浅裂纹。

合欢之所谓合欢，乃因其叶呈偶数羽状复叶，日开夜合得之。羽片4～12对，每羽片具小叶10～30对，小叶片长6～12毫米，先端有小尖头，全缘，镰刀形，主脉偏一侧。

合欢树花开很有特点。合欢树，又名绒花树，马缨花。头状花序，呈伞状，合瓣花冠，在枝顶排成圆锥花序，花丝多且长，粉红至玫红色伸出花冠外。仿佛大型蒲公英，花萼管状，毛茸茸的短毛，粉色如梦一般。

花萎荚果出，其荚果条形，扁平，长10～17厘米，黄褐色不裂，如瘪瘪的豌头荚，又如紫荆荚果，只是大出许多。每荚果有7～11粒籽实。荚果八月初生，挂在树叶枝头。秋风摇落了日开夜合的合欢树叶，只剩荚果，在瑟瑟秋风，冽冽冬雨中，随树梢晃荡，直至来年四、五月，日开夜合的合欢树叶回归，荚果才不见踪影。

记住合欢树，是因为史铁生写的那篇《合欢树》，该文收集于史铁生的散文集《我与地坛》。当时为指导学生阅读人教版普通高中语文选修文本，特意观察过合欢树。史铁生三十岁那年，因小说获奖，怀念起鼓励自己从事小说创作且已经离世七年的母亲，因而创作了这篇散文。文章回忆小合欢树苗被母亲错当含羞草，从路边挖回家栽植的过程，到邻里提醒合欢树又开花了，而自己仍没有去过曾住过的老院子看一眼，后又从邻里口中得知，那院子里又住进一家三口，有一小男孩总从窗户朝外望着高大的树影儿。作者借小男孩长大后会想起晃动的树影和他自己的妈妈，而去看看那棵树，“虽然他不会知道那棵树是谁种的，是怎么种的。”而知道这一切的史铁生却摇着车在街上慢慢走，不急着去看看这棵树，他只是“想静静地待一会，悲伤也成享受。”

数十年过去了，一年四季总会瞥见几回合欢树。无论是梦一般的粉色管状花冠，还是长长荚果凌冬挂在树梢晃摇，总给逐渐老成的人们产生不同的念想和多种理解。

无患子这种落叶乔木树种的名称，听起来有点不像植物科属名。实际是无患子树是无患子科无患子属。无患子树的命名也还源于其美好的寓意。无患子树做成棍棒相传是可以驱魔杀鬼的宝物，因此后来人们就觉得它可以和菩提子一样可以驱邪避祸，寓意平安。它的果实无患子可以做成佛珠。通常作为和尚打坐念经之物，所以也寓意着福气。

其实无患子树是城镇绿化优良的观叶树种。无患子是落叶大乔木，高可达二十余米，树皮灰褐色，它枝叶茂盛，到深秋季节，满树金黄，如同烟火一般，有人称“黄金树”。其枝广展，叶互生，无托叶，有柄，圆锥花序，顶生及侧生。花杂性，花冠淡绿色，有短爪；
花盘杯状；
花丝有细毛，两性花雄蕊小，花丝有软毛。花序顶生，圆锥形，晚春开淡黄色花，花小，但成簇开放棒形花，有清香气。

无患子之为无患子，因其果也。七月初，无患子果发育成形，核果呈近球形，直径2～2.5厘米，紫青色逐渐变成橙黄色，直至来年变成肉色的，透明的，其果又称假龙眼。无患子果实在树梢没有楝树果、乌桕果那么稠密，给人稀稀落落的感觉，但因其果实肥大而为人们熟识。

无患子果实在冬季树梢虽没有给人们留下特别的美感，但其果实确是人们无限向往的存在。无患子果是天然的无公害清洁剂，无患子果皮含皂苷成分，可以洗衣服、洗头发。无患子制成的清洁剂在日本、韩国、美国、欧洲很流行。人们用编织袋将无患子果放入淘洗，形成洗液，用来洗头发、洗澡等，甚至可以用作洗面奶。这在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有记载：“无患子洗发可去头风（头皮屑）明目，洗面可增白祛斑”。

其果核是黑色的，有光泽，圆润光滑，传说释迦牟尼其所用的第一串佛珠就是用无患子做成的。所以，无患子佛珠特别流行，多为15粒果珠成一串。因为念佛时除去基数珠，14粒佛珠是7的2倍、也因果核形大，做成15粒手串正好。正如栾树果粒，因其形小可做成108粒的珠串，数匝于女子手部更有美感。

无患子树常在寺庙、庭院、村边栽植，有保佑家庭平安、幸福的寓意，愿人间无患多康安。

猜你喜欢 楝树栾树荚果 我的栾树之秋青年文学家(2022年13期)2022-07-06基于EDEM的发散带式花生荚果分级机的仿真与试验江苏农业科学(2022年3期)2022-03-03不同浓度多?甲合剂处理对花生经济性状的影响农业科技与装备(2021年4期)2021-08-30随季节而变奏的栾树天天爱科学(2020年11期)2020-09-10楝树花开，蔷薇正艳莫愁·小作家(2020年3期)2020-03-16我国鲜食花生遗传育种研究进展山东农业科学(2019年9期)2019-12-09楝树种子儿童时代·幸福宝宝(2019年7期)2019-10-20花生荚果烘干设备研究现状及展望江苏农业科学(2019年1期)2019-08-13我和栾树有个约会作文成功之路·教育教学研究(2019年2期)2019-03-20栾树长江文艺(2017年2期)2017-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