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北林业大学园林学院 翟育涔 李 文

“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中国传统园林是自然之“景”与寄景之“情”的融合，园林空间关系与序列变化更是园林立意与情感寄托的表达。在数字化技术迅速发展的背景下，以拓扑图论的研究方法对中国传统园林的“境景”空间进行可视化分析，以深入了解中国传统园林的内在规律与理念。

1.1 “天人合一”哲学基础上的中国传统园林“境景”空间

中国传统园林是“天人合一”哲学观念与美学理念在园林艺术中的具体体现，即自然与天地共融的世界观的反映[1]。张载以“诚明”解释“天人合一”思想，“诚”是肯定自然与人为的共同作用；
“明”是强调自然与人的统一性[2]。中国传统园林不仅强调万物载体之“自然”与泛在个体之“人”在空间联系上的有机统一，也强调其在“物”与“情”作用上的互联性。“物”即“景物”，是远山近水、亭台楼阁，也是步移景异的空间变换；
“情”即“情境”，是“岩前倚杖看云起，松下横琴待鹤归”，也是人工意象的情感表达[3]。“景物”与“情境”互融，共生“境景”空间。

1.2 拓扑图论与同构特性

拓扑一词直译为“地质学”，最早指研究地形、地貌的相关学科。拓扑图论研究源于1736年，欧拉通过一笔画方式解决了“哥尼斯堡七桥问题”[4]。七桥问题的解决无视路程长度与空间面积的数值计算，单纯考虑空间序列及位置分布特点。在此基础上引申出了只考虑物体间的位置关系而不考虑其形状、大小的几何要素关系——拓扑空间关系。拓扑空间关系进行几何可视化后，可将其视为“橡皮泥几何”，即在进行随意拉伸形变后其点、线、面等的数量及结构关系依旧保持不变，被称为拓扑同构特性（见图1）。

1 从水杯到甜甜圈的拓扑同构特性分析（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中国传统园林空间既是“山、水、亭、桥、路”等园林要素在“点、线、面”的平面分布和在“高、低、远、近”三维结构上的静态展开，又是基于游览过程，对多个空间连接形成的空间序列的动态延伸。以拓扑图论的方式从空间原型的角度理解中国传统园林空间，有助于从复杂的表象中找到本质规律，更直观地把握中国传统园林空间的发展变化。

朱光亚[5]从同构特性出发，通过拓扑形变分析得出中国传统园林围水建筑与水面在平面关系上呈向心、互否、互含的太极同构秩序，引申出中国传统园林空间“阴阳相生”的动态平衡特性（见图2）。王庭蕙等[6]从拓扑网络的角度切入，参考七桥网络不能一笔画成的特点，分析中国传统园林的园路网络结构，得出多数中国传统园林满足游人按一条观赏路线观赏景区，不走回头路与重复路的要求。同时基于“四色地图”拓扑图论，分析中国传统园林相邻景区空间“同态”而不“同构”的造园技法。随着数字化发展，蔡陈翼[7]从具有“起承转合”特征的中国传统园林“封闭、开放、半开放”交替的空间序列在拓扑结构模型中的表达入手，深化拓扑图论中“收敛、连通、连续”概念在园林空间中的体现。

2 从太极图到中国传统园林空间的拓扑同构特性分析（图片来源：网络）

3.1 瞻园的“隐”境与“动”景

瞻园位于南京市秦淮区夫子庙秦淮风光带核心区，历经三期修缮工程，现今是占地约2hm2的中型园林。瞻园的核心空间是一期西部修缮工程维护的西圃部分。从西圃所设南门入园的空间序列也是最具“起承转合”变化特点的入园范本。瞻园立于市井，园域小然园景异，园路狭然样式广（见图3）。“瞻望玉堂，如在天上”，瞻园的“境景”空间亦是“隐”境与“动”景。

3 瞻园平面分析（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1）瞻园的“隐”境在于瞻园空间序列的欲扬先抑，通过入园封闭的空间遮挡外部光线，集中游人视线，给予游人压抑的心理引导，无论是入口处的“仙人峰”障景还是静妙堂东侧的紫藤景观，都是通过环境上的“隐光”与视野上的“隐物”达到“隐心”的情绪效果；
瞻园之“隐”境还在于空间面域之隐，即空间形态的从合至开，狭小的园域促使瞻园以巧用“折廊”的方式延长园路，丰富空间形式，将丰富的园林景观隐于“廊腰缦回”之处，随园路深入，空间开放，视野开阔，至瞻园北假山俯瞰全园，有“太华千寻，江湖万里”之感。

2）瞻园的“动”景不仅在于“波光粼粼，水流潺潺，落英缤纷，鸟啼阵阵”的景色之动，还在于各景观节点动态连接而成的空间相依之动及不同修缮时期景观点之间的时空联系变化之动。占地面积较小的瞻园园区随修缮工程的推进共形成54个景观点，景点众多、关联紧密、变化无穷，构成动态的景观序列。

3.2 瞻园“境景”空间拓扑结构模型分析

为更深入分析瞻园的“境景”空间，依托拓扑图论的研究方法构建拓扑结构模型，探讨拓扑同构特性在中国传统园林空间分析中的应用。依据瞻园平面图绘制瞻园景观点分布图，并为园内的54个景观点排序标注（见图4）。将各景观点与其相邻且有直达性的景观点之间连线以表达二者之间的连通性。依据拓扑空间关系将各景观点视为无关形状与面积，仅具备位置关系及连接关系的空间要素，绘制瞻园空间拓扑结构模型（见图5）。

4 瞻园景观点分布（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5 瞻园空间拓扑结构模型（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1）序号“1”是瞻园空间的主入口，“1—10”即“南门入口—静妙堂”，是瞻园入口狭长的折廊廊道。此段序列可行道路狭窄且折廊两侧设有围墙及漏窗，可收束视线、延长景深，引导游人前进。通过拓扑结构模型分析发现此段景观结构连通方式单一，具有“一笔画”特点且呈直线式排列。引人入胜，符合“隐”境的情感铺垫。

2）“10”“23”及“24”即“静妙堂”“环碧山房”及“画舫”，景观点连通性强，依拓扑结构模型所示，周边景观点以发散式结构围绕其环形分布，周边各景观点之间的连接方式也呈复杂趋势。3个主景观点皆面水布置，视野开阔，且有远山环绕，是“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胜地。既是“动”景在空间序列中气韵由内向外发散之处，也是“隐”境所塑的“内聚”情绪得到释放之所，周边景观点之间多样的连接方式也可辅助游人以多条路径及多元角度观赏景色。

3）通过色彩标注对不同时期修缮工程衍生的景观点进行分类，分析各时期建成“动”景在园林整体空间上的关联度及完整性。在时空关联性上，瞻园一期与三期修缮工程景观点之间动态联系紧密，主要连接点为“21”，即“薇亭”。“1→7→10→21→22→24→38”即“南门→折廊→静妙堂→薇亭→临风轩→画舫→东门”，空间序列整体呈“合→半开→开→合→半开→开→合”的变化形式（见图6）。

6 瞻园一期与三期修缮工程景观点动态联系分析（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4）基于拓扑同构特性进行模型形态的环形转换可进一步分析瞻园各景观点的相连景观数量和出现时期，即景观点之间的时空复杂性。相关性较高的景观点包括“10”“23”“24”及“40”，即“静妙堂”“环碧山房”“画舫”“徐达文物史料展”，均位于园内滨水景观带，各景观点相连且多处于同一修缮时期，与跨时期修缮工程的景观点联系较少。由此得出瞻园山水空间中水体通达性较高，环水观景路线灵活多变且呈向心式分布，水域面积随修缮工作的开展在不同时期也有动态扩展。

本文以构建拓扑结构模型的方式分析瞻园“境景”空间，同时依托拓扑同构特性分析园内各景观点之间的时空复杂性。基于拓扑图论方法对中国传统园林空间进行研究为园林空间山水格局、序列组织及景观点相关性的量化研究提供了新的方式与思路。依托拓扑同构特性，由自然景观切入景观塑造的空间特点，再渗透到其内在情感境界的传统园林“境景”空间分析也为后续景观设计工作从概念形式到意境营造的深化过程提供借鉴与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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