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雅淇

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民主联军始终以革命乐观主义去面对无穷的困难，紧紧围绕毛泽东主席提出的“党的文艺工作要为工农兵服务”这一主旨，充分发挥部队文艺工作的宣传作用。他们通过音乐图书期刊发行、革命歌舞剧创作、前线慰问演出、群众文艺汇演和文艺评论文章撰写等方式，大量开展音乐活动，逐步形成了东北革命文化独特的形态与规范。本文以1946 年至新中国成立前的东北民主联军音乐活动作为研究对象，力图在音乐学视阈下管窥文艺工作在实现人民解放过程中的意义和作用。

1945 年抗日战争结束后，为尽早在东北建立政权，中共中央派八路军与新四军向东北进发，与在东北浴血奋战14 年的东北抗日联军组成东北民主联军。1947 年11 月，根据中共中央指示，东北民主联军更名为东北人民解放军。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民主联军在辽沈战役、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等战场上取得了一系列辉煌战果，对解放东北、推动解放战争全面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一）开展音乐活动的背景

为了争夺东北解放区领导权，建立巩固的根据地，中共中央制定了军事和文化两条战线同时开展战斗的策略，向东北派遣了大量的文艺干部，组成多支文化劲旅在文化空间上与国民党展开抢夺。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抗日军政大学、中华全国文艺工作者协会、延安解放日报社、新华广播电台等艺术院校、文工团体和文化宣传机构的广大干部、学员纷纷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奔赴东北，开展了一系列形式丰富的音乐活动进行宣传工作。

东北民主联军开展的音乐活动传承了延安时期的文艺传统，围绕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提出的“使文艺很好地成为整个革命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作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这一要求，在演出延安时期作品的同时又结合东北本土的音乐素材创作了很多新作品，逐步形成了东北革命音乐文化独特的形态与规范。

（二）部队音乐活动

根据当时的战况，东北民主联军的音乐活动多在战争的间隙开展，针对在开荒生产中时间紧张的实际情况，他们把大型作品缩减成朗朗上口的小歌曲，组织小型晚会，使战士们能一边劳动一边娱乐。在战士不愿意学歌只愿意学字时，宣传队员们巧妙地将音乐和识字结合起来开展教育教学，选择一些与战士们当下生活相关的歌曲进行学习，激发战士们的学习热情。例如，1947 年5 月，牡丹江军区宣传队将队内同志分散到各个连队中体验战士们生活的真实状况、学习部队作风并收集当地民歌，在教授战士们歌曲的同时，也帮助培养连队里的文艺积极分子，日后驻队随军开展音乐活动。

除了以上的音乐活动外，战士们还自发组织战士剧社，剧社上演的剧目皆为战士们自编、自导、自演，剧本是他们亲身经历的事，人物就是他们自己，演得非常逼真，观众看了也感觉异常亲切，既介绍、表扬、教育了自己，也教育、活跃了队伍整体。

（三）创编文艺刊物

为了鼓励大家参与到部队文艺工作中来，更好地丰富部队文艺生活，东北民主联军总政治部宣传部出版期刊《部队文艺》，于1947 年4 月1 日创刊，停刊时间不详。刊物设置了论文、剧评、部队文艺活动介绍、演唱、歌曲、小歌舞剧等栏目，除《部队文艺》之外，东北民主联军总政治部宣传部还将优秀的作品整理成册，出版了《部队剧选》《战士歌集》《上当》等作品集。

1947 年4 月1 日出版《部队文艺》创刊号

1947 年12 月东北民主联军总政治部宣传部出版广场歌舞剧 《上当》

其他文工团在前线组织部队音乐活动的同时也出版了不少刊物。例如，辽吉二分区文工团油印了《连队新年文娱材料》、东一部宣传队编写出版《连队文娱资料》、中卫部宣传科在战争空隙出版了《火线文艺》，收录了《攻克沐石河》《杨亭献二次挂奖章》等内容，这些期刊由于战时的特殊性都是不定期出版的，他们的发行促进了当时部队文艺工作的发展，激发了部队文艺工作的新思考，也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研究史料。

（四）培养音乐人才

为高质、高效开展部队文艺工作，东北民主联军多次开展文艺骨干培训活动。例如，辽吉二分区文工团曾举办文化教员训练班，为各个连队培养文艺骨干。培训班以《人民音乐》《人民戏剧》为材料讨论学习，课程涉及识谱法、指挥法、戏剧创作、部队文艺活动的组织方法和如何活跃军人俱乐部等诸多方面。培训班主张实行“学用结合”的方法，在课程讲解完之后，马上让学员们根据所学实验演唱、创编剧本，力求让学员们学到真本领，取得真成效。

1947 年6 月，中卫部宣传科也曾组织文艺骨干培训，六天共教12 首歌，分别是《前进，人民的子弟兵》《翻山顶》《军民互助》《自卫战大胜利》《说打就打》《参军去》《国际歌》《我们是民主青年》《东北青年进行曲》《毛泽东之歌》《祖国之歌》《武装起来粉碎反动派》，战士们在学歌的过程中会对歌曲进行一些改动，比如在《军民互助》的歌词中加入一些衬词，使其口语化，更加朗朗上口，这些尝试也是战士们日后自己创作歌曲的萌芽。

《军民互助》

（一）东北民主联军的音乐表演

部队演出是东北民主联军音乐活动的主要形式和重要内容，随着东北民主联军作战和大生产运动拉开序幕，部队演出活动也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展开。例如，1947 年3 月上旬至4 月下旬，牡丹江分区宣传队为配合动员大生产，赴宁安、海林、绥芬河、牡丹江等地为部队演出13 场，节目近40 个。在春季攻势里，随军表演演出近30 场，主要节目包括《保卫四平的战斗英雄刘增荣》（大鼓）、歌剧《白毛女》《徐海水》。在演出过程中一个月内创作《爹妈和孩子们》《生产也是为革命》《拾黄金》等歌剧3 部，《完成生产计划》《生产运动快展开》等歌曲2 首。其中，《完成生产计划》的歌词内容体现了该分区一年内的生产计划，通过曲目的创作、演出、推广，潜移默化地树牢了目标导向，有效、有力地宣传了部队的大生产运动。1947 年5月，为庆祝海城起义一周年，松花江军区宣传队代表民主联军总部赴民主同盟军驻地五天演出3 场，观看人数达两万余人次，被战士们评价“有延安联政宣传队为兵服务的作风 ”。

东北民主联军的宣传队不仅为战士们演出，还为群众带来文艺活动。辽吉军区在舍伯吐（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科尔沁左翼中旗）时，特意为当地的群众演出，群众说：“这事少有，还专门演戏来欢迎我们”，给他们带来很大触动。七七六宣传队集训期集体创作了《三下江南拉拉屯战斗》一剧，从拉拉屯战斗中解放来的敌八十八师的文书李季在了解我军政策后主动参与到剧目创作中，并在演出中担任角色。

勇敢、胜利、孟津、坚决等部宣传队，在总政宣传部号召之下，将部队三下江南至英雄模范编排出来，分别在部队轮流演出。其中，《村落战英雄孟绍武》（演唱）、《孤胆英雄韩殿法》（歌舞活报）、《朱振科与钱伯文》（歌舞剧）、《战士与民伕》（演唱）等，都是根据该部真实事件新创作的作品。演出之后，召集各宣传队举行座谈会，总结演出经验和不足。大家讨论后一致认为：演出活动与部队战斗、生活实际结合度越高，越受部队欢迎，一些为了讨好干部创作的过于高雅的节目，反而不受战士的欢迎，作品的创作应以战士的喜好为主。部队音乐活动要具有及时性，当部队生产时，宣传活动就要写生产、演生产、唱生产。

（二）东北民主联军的音乐创作

东北民主联军大部分创作的音乐作品为宣传队队员所作，在体裁上，主要分为篇幅较短的“演唱”、歌曲和篇幅较大的广场歌舞剧创作。

“演唱”属于在东北特殊的风沙、酷寒自然环境下产生的一种过渡形式，具备条件时可扩展成歌舞剧。这一音乐体裁因编演难度不大、短小精悍便于战时演出且颇具故事性，成为东北民主联军创作的主要形式。萧向荣曾在《部队文艺》中对这种体裁的内涵作出解释：“在表演形式上，我们就应该根据军事上的军队作风来创造文艺上的军队作风。演唱这一种小型的歌舞剧，它不是单纯的音乐歌唱，也不是没有音乐的话剧；
它既演又唱，又唱又演，从演唱中把人物和事件的过程反映出来。”东北民主联军总政治部编辑科科长郭永江（笔名荒草）认为：“演唱就是把一个故事或者一个歌词用演员化妆表演唱出来”。

东北民主联军在解放战争时期创作了许多演唱作品，如《沃老大娘瞅“孩儿”》（果刚作词、文学作曲）、《兄弟参军》（洁夫作词、海奇作曲）、《除夕下江南》（西虹作词、一鸣作曲）、《唱坚守排》（宁森作词、陈立作曲）、《炊事员宫德松》（宋兴中词曲）。作为一种特殊的战时音乐体裁，东北民主联军的演唱创作延续了苏维埃时期红军宣传队创作“演唱”的经验，将部队文艺生活与东北民间艺术相结合，形成了适合东北战场的部队文艺体裁，东北民主联军创作的“演唱”作品具有以下特点：

演出场地以广场为主，不局限于正式舞台。演唱内容以表现英雄模范故事为主，以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的角度展开，围绕部队发生的实际情形和内容来创作。歌词体式多以“问答体”“辩论体”“叙述体”或二人转中的“数五更”“唱十二月”“绣门帘”等为主；
在唱词的编写上，多以战士们的日常用语为主，注重真实性，句子节奏符合板眼规律。在唱词的内容中有意避免长篇大论的道理，而用对事实、人物心理变化和动作的描写来塑造人物形象，传达作品的主旨。

旋律上借鉴花鼓调、坠子调、落子调、梆子调、太平歌词、大鼓说书等民间艺术形式的经典旋律，根据不同人物形象选择恰当旋律配上新词进行演唱，演唱集《火线文娱》中利用“花棍调”改编的《杨亭献二次挂奖章》便是典型范例。在伴奏乐器上多运用胡琴、笛子、唢呐等，同时在关键部分搭配锣鼓点和枪炮声、人嚷声，以求获得最生动的演出效果。在舞蹈动作方面借鉴秧歌舞动作的同时，将战士们扔手榴弹、刺杀冲锋、翻越障碍、侦察敌情等日常动作夸大，配合不同的故事场景与人物情绪编创出舞蹈动作，在演绎舞蹈动作时力求自然真实，贴近观众生活。

《牛永贵受伤》

在广场歌舞剧创作方面，东北民主联军总政治部宣传部于1946 年出版歌舞剧集《部队剧选》，其中包括《刘顺清》《烧炭英雄张德胜》《徐海水》《兵伕团结》《好同志有错就改》《军民互助》《张治国》《牛永贵受伤》等歌舞剧8 部，这些作品反映了部队在生产、锄奸、官兵关系、军民关系等方面的现实生活。这几部作品除了《牛永贵受伤》外，均为延安联政宣传队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之后创作。

值得一提的是，东北民主联军的音乐创作除了宣传队队员的作品之外，还有战士们集体创作的作品。宣传队在慰问演出时，会有意地教授战士们如何作曲填词，战士们也经历了从排斥创作到喜爱创作的过程。1947 年4 月下旬，宣传队在猛追部教歌时，组织战士们创作了歌曲《你看厉害不厉害》，这首歌曲的词曲作者皆为前线战士，真实反映了战士们艰苦的日常生活和坚定的作战决心。“反动派你来来来，手榴弹刺刀等你来，缴枪给你留条命，不怕死你就冲上来”等歌词虽然缺乏专业的艺术创作技巧，但这些质朴的词句却是他们在炮火连天中的切实体会，更能触动人心。曲调方面，战士们创作的旋律普遍具有一些小调的音乐特色，主要原因是大部分战士来自农村，受当地民间小调影响较深，导致歌曲缺乏军旅歌曲的节奏感和力量感。

《你看厉害不厉害》

文艺作品的力量是巨大的，对于东北民主联军战士来说，音乐活动给予了他们极大的鼓舞，作品中鲜活的模范典型潜移默化地改变战士们的思想，坚定了他们参与生产、作战的信心。对于文艺创作者来说，他们在随军过程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时常要身兼数职，照顾伤员、参加兵站工作和生产劳动的任务，在接触了炮火连天的前线生活之后，对于部队文艺作品的创作有更加切实的感受，创作出来的作品更加贴近战士们的所思所想，提高了部队文艺工作的深度。对于群众来说，作品中的真实故事对于他们来讲是一种深层次的震撼，这些真实的故事让他们了解了共产党部队的精神，拉近了军民之间的距离，提升了民主联军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

自古以来，儒家思想中就有“以乐治军”的思想，音乐活动有着凝聚军心、鼓舞士气的强大作用。东北民主联军的音乐活动曾经响彻黑水白山之间，兴安岭密林之中，松嫩平原的青纱帐里，鼓舞着战士们奋勇杀敌，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是战士的精神食粮。其真实记载了中国共产党在东北地区英勇斗争的深刻足迹，是传承红色基因、弘扬革命音乐文化与革命精神的重要载体，为新中国革命音乐与军旅音乐的发展奠定了基础。重温这些歌曲，倍感革命成果来之不易，更能鞭策我们弘扬光荣传统、赓续红色血脉，激励我们奋勇前进！

[1]张远：《论东北解放区秧歌剧创作》，《戏剧文学》2015 年第2 期。

[2]《部队文艺》第1 卷第1 期，第3 页。

[3]《部队文艺》第1 卷第1 期，第3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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