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琳

(东北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环境日趋复杂，保障供应链安全和稳定已然成为一项重大的战略任务。《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要提升供应链现代化水平，提高经济质量效益和核心竞争力。这从国家层面明确了优化升级供应链的重要性。供应链的优化升级不仅仅需要攻关突破重要产品和关键核心技术，也要重视提升各环节的资源配置效率。供应商企业(以下简称“供应商”)和客户企业(以下简称“客户”)作为供应链上下游企业，两者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经济联系，一方信息在供应链上的有效传递会对另一方产生重要影响，研究这种具体影响对维护供应链的健康发展有着重要意义。

刘益和蔺丰奇[1]以日本汽车产业为例，阐明了供应链发展中关系专用性投资的重要作用以及存在的机会主义问题。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是针对客户进行的、用来维持良好关系的、专用性较强的投资，其加强了供应商与客户之间的紧密联系，节约了交易成本，巩固了企业间的信任程度，对提升供应链的运行效率有着一定的帮助。但是，这种投资转换成本很高，其价值取决于供应商与客户间经济关系的延续性，关系维持期间，专用性投资就会带来价值，而当关系破裂时，专用性投资则不会再创造价值[2]。因此，对客户财务状况的感知情况会影响供应商进行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决策。既有研究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影响因素主要是从客户债务融资[3]、股权持有[4]、盈余平滑[5]、管理层风险激励[6]等财务信息方面入手，而对于语调类文本信息是否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研究尚属空白。基于此，本文从文本信息角度出发，利用供应商前五大客户年报中管理层讨论与分析(MD&A)部分的语调信息，探究供应商是否会根据客户管理层语调变化对关系专用性投资进行调整。进一步地，对供应商议价能力和供应商融资约束程度不同如何影响MD&A语调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关系进行分析。

本文可能的贡献在于：第一，扩展了企业管理层语调的影响链条。既有研究大多集中于研究分析师、审计师、银行、投资者等外部利益相关者如何利用企业公告中的语调信息进行决策，本文从客户这一外部利益相关者入手，站在供应链的角度，聚焦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讨论客户MD&A语调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影响，为企业文本信息在供应链上的传导提供了更多的经验证据。第二，为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相关研究者提供了崭新的视角。既有文献验证了客户财务信息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产生的影响，但鲜有文献对客户非财务信息是否会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决策进行探讨。本文从客户语调信息的角度，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影响因素相关研究加以补充。第三，国内对供应链关系的研究多站在“供应商/客户集中度”角度来研究供应链关系对企业的影响，而很少从供应链这个纵向链条上研究客户的信息披露对供应商的影响，因此，本文的研究丰富了供应链关系的研究内容。

企业公告中的文本语调具有增量信息，可以反映企业业绩情况和经营风险。近年来，学者们针对上市企业所披露的公告中的语调信息展开了一系列相关的研究。Li[7]与Loughran 和McDonald[8]的研究均显示，企业公告中的净语调与企业的未来盈余显著正相关。根据利益相关者理论，企业可持续发展离不开利益相关者的参与，这些利益相关者会依据语调显示出来的有关预期业绩的信息作出相关决策调整。Allee和DeAngelis[9]与林乐和谢德仁[10]的研究表明，企业管理层语调会影响分析师预测和荐股更新。李世刚和蒋尧明[11]考察了年报文本信息语调对审计师出具审计意见的影响。林乐和谢德仁[12]研究发现，投资者会听话听音，对管理层的语调作出反应。作为外部利益相关者，客户更是供应商绩效的主要来源，对供应商的相关决策和经营成果具有决定性影响。底璐璐等[13]证实了客户年报语调能够在供应链上纵向传递，进而影响供应商的现金持有决策。

供应商针对客户的关系专用性投资可以加强与客户之间的紧密联系，提高供应链效率，但这种投资的弹性较低，也使供应商对客户的依赖性加强。根据交易成本理论，专用性资产专门用于投资特定的交易中，转换成本非常高，一旦企业间的契约终止，专用性资产的价值则会遭受贬损[14]。既有研究认为，客户的机会主义行为会导致关系专用性投资存在套牢问题，通过降低客户与供应商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可以缓解这种套牢问题[15]，因而供应商在进行关系专用性投资时，会密切关注客户释放出的各种信息，以降低信息不对称程度。由于私有信息的获取成本较高且未必准确，年报中的公开信息对供应商来说更有利用价值[13]。既有研究已证实，资本结构[3]、CEO薪酬中的风险激励设计[6]、盈余管理[5]以及会计稳健性[16]等公开的客户财务信息均会对供应商的关系专用性投资产生影响。而学术界对于客户公告中的文本语调信息是否会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却无定论。

相比历史信息，供应商更加关注客户未来发展的相关信息，因而本文聚焦于客户年报中的MD&A部分。MD&A的重要特征是包含了大量前瞻性信息，能够对企业未来经营情况提供预测依据。由于语言语调会影响信息被感知、被理解的方式和过程，MD&A中信息的语调也就具有增量作用，可以反映管理层对企业未来发展状况的预测，进而影响到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主要原因如下：

一方面，MD&A中管理层语调作为文本信息，对企业的会计盈余起到补充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管理层对企业未来业绩的预测。但是，由于MD&A本质上仍属于自愿披露的文本信息，因而为管理层满足自身利益提供了动机，Huang等[17]与曾庆生等[18]均发现了管理层有可能操纵MD&A中的语调信息，出于满足自身利益的动机会尽量运用更加积极的语调。因此，本文关注MD&A净负面语调，净负面语调越多，反映了客户管理层认为企业未来业绩越差，越有可能减少订单，供应商为了能够增加销售收入，降低未来的经营风险，可能需要另寻客户，因而要逐渐减少专用性投资，进而投向新客户。

另一方面，客户与供应商之间通过关系专用性投资，可以加强合作，减少不信任感，建立长久的关系，但这样的依赖关系也会造成企业间负面信息的传递效果大大增强。当客户净负面语调越多时，意味着未来经营风险较大，此时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存在可能会使供应商较难脱身，因此，供应商为了防止被套牢而造成更大的损失，在接收到负面语调的信号后会减少关系专用性投资。基于上述分析，笔者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供应商专用性投资会随着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增多而减少。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考虑到上市企业的前五大客户披露情况和研发支出数据的可得性，本文以2007—2021年A股上市企业作为研究对象。首先，剔除*ST、ST类以及金融类企业；
其次，获取供应商年报披露的前五大客户名称，利用天眼查网站梳理这些客户中属于上市企业的样本并记录股票代码；
最后，剔除研发支出数据缺失的企业，最终得到3 059个“供应商—年份”样本。本文所需的研发支出数据来自CCER数据库，上市企业客户名称及其销售额比例数据来自RESSET数据库，客户年报中管理层讨论与分析语调数据来自于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 (CNRDS)和WinGo(文构)文本数据库，其余数据均来自于CSMAR数据库。本文对连续型变量进行前后1% Winsorize处理，以防止异常值影响。数据处理采用STATA12.0进行。

(二)变量选取

被解释变量——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RSI)。既有研究主要聚焦于研发与资产专用性之间的联系。例如，Allen 和Phillips[4]认为，研发密集型产业更有可能创造出关系专用性资产。纵向链上研发密集型企业具有复杂的相互依存关系[19]，这种依存关系通过供应商的关系专用性投资来维持[20]。因此，参考Kale等[6]与Dass等[21]的做法，本文采用研发支出/总资产来作为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代理变量。

解释变量——客户MD&A净负面语调(Tone)。本文主要选取客户年报MD&A中的语调信息。参照谢德仁和林乐[22]的研究，采用(消极词汇数-积极词汇数)/(积极词汇数+消极词汇数)来度量企业某年度净负面语调。由于年报中披露的前五大客户对供应商的经济重要程度存在差异，参考底璐璐等[13]与毛志宏等[23]的做法，将筛选后得到的客户销售额占比进行不等权重加权来计算客户净负面语调，该值越大，表明管理层语调越消极。

控制变量。模型中控制变量的选取主要借鉴Raman和Shahrur[5]与Lai[24]的研究，具体包括：供应商企业规模(Size)、供应商上市年限(Firmage)、供应商总资产报酬率(ROA)、供应商账面市值比(BM)、供应商资产负债率(Lev)、供应商成长性(Growth)、供应商经营活动现金流量(CFFO)、供应商托宾Q值(TobinQ)、供应商股权集中度(Shrcr1)、供应商产权性质(Equity)、客户总资产报酬率(ROA_cus)、客户上市年限(Firmage_cus)、客户规模(Size_cus)、客户账面市值比(BM_cus)、客户研发强度(R&D_cus)以及客户成长性(Growth_cus)，此外，Kale 和Shahrur[3]研究发现，客户的债务融资能力也会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故本文将客户资产负债率(Lev_cus)纳入控制中。王勇[25]认为，客户股权集中度上升会引发大股东“掏空效应”，使得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显著下降，因此，本文选择客户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作为股权集中度代理变量(Shrcr1_cus)进行控制。需要说明的是，与客户相关的控制变量均按照销售额占比加权来计算。为了排除经济周期及供应链整体风险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决策的影响，本文按照底璐璐等[13]的做法，对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GDPd)进行控制。最后，还控制了行业(Ind)与年份(Year)虚拟变量。

(三)模型设定

为了验证本文的研究假设，借鉴徐晓彤和李淑慧[26]的研究方法，本文构建如下模型来检验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影响。

(1)

其中，Controls_sup代表与供应商相关的控制变量，Controls_cus代表与客户相关的控制变量，i代表供应商企业，j代表客户企业，α、z和t分别代表系数、控制变量的个数以及时间。考虑到客户j披露t会计年度年报后，供应商i在t+1会计年度才会对关系专用性投资(RSI)作出相关调整。因此，本文在进行回归时，与供应商相关的变量均采用2008—2021年数据，与客户相关的变量则采用2007—2020年数据。本文采用稳健标准误估计方法，重点考察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如何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决策。若研究假设成立，则模型中α1的符号预期为负且显著。

(一)描述性统计

表1列示了主要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RSI)的均值为0.026，最小值为0.000，最大值为0.156。客户MD&A净负面语调(Tone)最小值为-0.555，最大值为0.000，可见，不同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和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均具有一定差异性。

表1 主要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结果(N=3 059)

(二)回归结果分析

模型(1)的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列(1)显示，Tone的系数是-0.036，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会随着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增多而减少，即供应商在进行针对客户的关系专用性投资决策时，会受到客户释放出的语调信息的影响，当客户MD&A中释放出的语调较为消极时，意味着管理层对企业未来业绩的预测持悲观态度，而客户业绩的减少可能会给供应商带来销售收入的损失，供应商在接收到这种消极信号后，为了防范风险，会去寻找其他更有“前途”的客户，因而减少了针对该客户的关系专用性投资，基于此，本文的假设得到了验证。

参考谢德仁和林乐[22]的做法，本文进一步区分出正面语调和负面语调进行回归，并观察两类语调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影响，其中，正面语调(Tone_zheng)为正面词汇数/总文字；
负面语调(Tone_fu)为负面词汇数/总文字，结果如表2所示。列(2)显示了正面语调(Tone_zheng)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在10%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列(3)结果显示了负面语调(Tone_fu)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RSI)在1%水平上显著负相关。该结果再次证实了本文的假设。

表2 回归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1.更换被解释变量的度量方法

Levy[20]指出，广告强度可以用来衡量产品的独特性，在产品差异化较大的行业中，往往需要更高的关系专用性投资。本文选取供应商研发支出和广告费用之和与总资产的比值RSI2作为替代性的被解释变量，衡量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并进行稳健性检验，其中，广告费用数据从供应商财务报表附注所披露的销售费用明细中获取。如表3中列(1)所示，Tone与RSI2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了前文结果的稳健性。

2.更换客户净负面语调衡量方式

根据谢德仁和林乐[22]的研究，本文采用(负面词汇数-正面词汇数)/(MD&A总文字数)衡量客户净负面语调Tone2。如表3中列(2)所示，Tone2与RSI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了前文结果的稳健性。

3.选取第一大客户作为研究对象

在企业前五大客户中，销售额比例排名第一的大客户对供应商的经营活动会产生更大的影响，本文参考徐晓彤和李淑慧[26]的做法，采用第一大客户的净负面语调(Tone3)作为解释变量进行回归。如表3中列(3)所示，Tone3与RSI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了前文结果的稳健性。

4.控制企业个体固定效应

尽管前文在多元回归时控制了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相关变量，也控制了行业与年份等虚拟变量，但企业个体的特征可能也会对结果造成影响，因此，本文参考甘丽凝等[27]的做法，在稳健性检验时控制了企业个体固定效应进行回归。如表3中列(4)所示，排除了企业个体特征的影响，客户MD&A净负面语调依然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显著负相关。

5.基于行业特征进行稳健性分析

根据Minnick和Raman[28]的研究，制造业行业中的企业更容易进行关系专用性投资。笔者预计，在制造业行业中，客户净负面语调的披露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负面影响更显著。本文按照供应商所在行业进行分组，分为制造业组(Manu)和非制造业组(NManu)。如表3中列(5)所示，在制造业行业组(Manu)中，客户MD&A净负面语调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负向关系显著，如表3中列(6)所示，在非制造业组(NManu)中，二者关系不显著。

表3 稳健性检验结果

(四)内生性检验

1.工具变量法

考虑到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增强和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减少的情况可能由于供应链上整体风险变化导致，即客户MD&A净负面语调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存在内生性。为了排除这种可能性，本文参考曾庆生等[18]的做法，选取同年度同行业和同年度同省份其他企业MD&A净负面语调均值(Tone_aver1和Tone_aver2)作为客户净负面语调(Tone)的工具变量。原因是同行业和同省份的企业面临相似的行业特征和市场环境及监管要求，同行业内企业之间的管理层语调具有一定的相关性，且表4中列(1)第一阶段检验结果中F值为270.561，大于临界值10，拒绝了弱工具变量假说，说明工具变量满足相关性，其选择是合理的。目前，理论界尚未有证据表明同行业或同省份其他客户的语调信息会影响本企业供应商的关系专用性投资，且根据外生性检验的结果显示，Hansen J检验的P值大于0.100，因此，工具变量也满足外生性原则。表4中列(2)第二阶段回归结果显示，Tone与RSI的系数是-0.063，在10%水平上显著，表明在控制了内生性问题后，客户MD&A净负面语调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仍然显著负相关。说明排除整个供应链风险变化因素，客户MD&A净负面语调的增强导致了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减少。

2.差分法

为排除不随时间变化的遗漏变量对回归结果的潜在影响，本文使用差分模型缓解这一潜在的因素对研究结论的干扰，即对所有变量采用当年与上一年年度的差值进行回归。如表4中列(3)所示，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变动值(ΔTone)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变动值(ΔRSI)仍然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说明不存在重要的遗漏变量，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依然随着客户MD&A净负面语调的增多而显著减少。

表4 内生性检验结果

(五)进一步分析

1.议价能力不同的影响

供应商的议价能力会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3]。首先，当供应商的议价能力更强时，其在市场上处于优势地位，对客户的依赖程度和转换客户的成本相对较低，更不容易受到客户负面消息的影响。而当供应商议价能力较弱时，其在市场上可选择性少，更容易受到客户负面信息的影响。这是因为当客户传递出更多的负面信息时，意味着客户的未来业绩可能会较差，并减少与供应商之间的订单，因而议价能力较低的供应商的销售收入就会受到大幅度的影响，为了降低自身可能面临的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供应商会减少关系专用性投资，转而寻找其他更有前途的客户。其次，议价能力更强的供应商对客户具有一定的治理作用，并且有能力决定交易条款，以此来保护自身用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资产价值，因而议价能力强的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不太会受到客户负面信息的影响。最后，议价能力弱的供应商更可能处于一种信息的劣势地位，不太容易获取大客户的私人信息[29]，因而会更加依赖客户的公开信息，尤其是负面信息。基于此，笔者认为，客户管理层在MD&A中释放出的净负面语调会使议价能力低的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减少得更多。

由于议价能力是供应链关系研究中的核心问题，是影响供应商决策的重要影响因素。因而在此部分，本文重点考查供应商议价能力在客户语调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关系中的异质性作用。参考底璐璐等[13]、Hui等[16]与马黎珺等[30]的研究设计,选取供应商行业集中度(HHI)、供应商勒纳指数(Lener)以及供应商所在区域产品市场发育程度(Pdct)三个指标来分别反映供应商议价能力，通过分组回归，比较回归结果在不同组中的差异。

(1)供应商行业集中度(HHI)

本文以同年同行业中各企业销售收入所占市场份额计算出的赫芬达尔指数衡量供应商行业集中度，并以同年的中值将样本分为高低两组。供应商行业集中度越高，意味着供应商所处行业竞争越不激烈，供应商在与客户进行谈判时更具有优势，即供应商议价能力更强；
反之亦然。根据前文分析，在议价能力较弱的供应商中，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负向影响更加显著。从表5中列(1)和列(2)的结果中可以看出，在供应商议价能力较高组(High_HHI)，Tone的系数并不显著，而在供应商议价能力较低组(Low_HHI)，Tone的系数是-0.039，在10%水平上显著，说明议价能力低的供应商更容易被客户影响，会更加关注客户的负面语调信息，进而减少关系专用性投资。

(2)勒纳指数(Lener)

勒纳指数(Lener)反映了企业的市场竞争地位[31]。其指数越高，代表企业在产品市场中的获利能力越强，具有较强的议价能力。与上文做法类似，以同年度勒纳指数(Lener)中值进行高低分组，由表5中列(3)和列(4)结果可知，在勒纳指数较高组(High_Lener)中，Tone的系数并不显著，而在勒纳指数较低组(Low_Lener)中，Tone的系数为-0.035，并在5%水平上显著，意味着当供应商勒纳指数越低时，其议价能力越低，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负向影响更加显著。

(3)产品市场发育程度(Pdct)

当产品市场发育程度较高时，意味着市场上产品的质量较好，价格等相关信息透明度较高，客户在供应商的选择上更加灵活[30]。根据买方市场理论，此时供应商在与客户谈判时处于劣势地位，对客户订单量较为依赖，因而更容易受到客户负面信息的影响。因此，供应商所在地区的产品市场发育程度可以反映供应商的议价能力，处于产品市场发育程度较高的地区的供应商议价能力相对较弱，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对其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负向影响更加显著。

根据王小鲁等[32]2021年发布的产品市场发育指数(Pdct)，如果当年某省份产品市场发育指数高于同年全国平均水平，则为产品市场发育程度较高组(High_Pdct)，反之则为产品市场发育程度较低组(Low_Pdct)。根据表5中列(5)和列(6)回归结果可知，在产品市场发育程度较低组(Low_Pdct)中，Tone与RSI的关系不显著，而在产品市场发育程度较高组(High_Pdct)中，Tone的系数是-0.040，在5%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客户MD&A净负面语调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负向影响显著。这是因为当产品市场发育越成熟时，供应商之间的竞争越激烈，在与客户谈判时就处于弱势地位，因而更容易受到客户的影响。

以上结果均证实了当大客户释放出较多负面消息时，议价能力弱的供应商更容易受到牵连，为了减少由于专用性资产的存在而带来的损失，供应商会更显著地减少其针对客户进行的关系专用性投资，尽可能去寻找其他客户。

2.融资约束程度不同的影响

根据胡志颖等[33]的相关研究，关系专用性投资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供应商自身的融资约束程度会影响其从外部获取资金的能力，从而影响关系专用性投资的决策。融资约束较强的供应商，获取资金的能力低，在收到客户负面消息时，更容易减少关系专用性投资。采用融资约束指数(SA)来衡量供应商融资约束程度，以同年同行业企业融资约束指数中值进行分组，回归结果如表5列(7)和列(8)所示，在供应商融资约束程度较高组(High_SA)中，Tone的系数是-0.045，在5%水平上显著，而在融资约束程度较低组(Low_SA)中，Tone与RSI的关系并不显著。该结果验证了供应商融资约束程度不同对客户MD&A净负面语调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之间关系的影响情况，即当供应商融资约束程度较高时，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更容易随着客户MD&A净负面语调的增多而减少。

表5 分组回归结果

企业年报中MD&A语调包含了管理层对未来经营发展的态度，正面语调越多，代表管理层对企业未来发展持乐观态度，负面语调越多，则表示管理层预期企业未来业绩较差。由于管理层有可能出于自利动机操纵语调信息，因此，本文探究供应商是否会根据客户净负面语调的变化而进行投资决策的调整。本文以2007—2021年我国A股上市供应商及其客户作为研究对象，基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视角，研究客户年报中MD&A包含的语调信息是否会通过供应链纵向传递给上游企业，从而影响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研究发现：(1)主要客户释放的语调信息会在供应链中传递，影响上游供应商投资决策，具体来说，客户MD&A净负面语调越多，供应商则削减更多关系专用性投资。(2)供应商议价能力的高低会影响供应链上下游企业间消息的传递效果，当供应商议价能力较弱时，更容易受到客户负面信息的影响，即客户净负面语调与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的负向关系更强。(3)供应商融资约束程度不同也会对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决策产生影响，当供应商融资约束程度较高时，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受到客户净负面语调的影响程度更显著。

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启示。理论意义上，本文丰富了供应链上下游信息传递的相关研究，从文本信息的角度证实了企业MD&A语调具有信息增量，可以反映企业的未来经营发展方向，供应商在进行关系专用性投资时会受到客户语调信息的影响，也拓展了国内针对供应链的研究文献，同时以更加准确的度量方式来衡量供应商关系专用性投资，使得研究更加具有可信度。在实践启示方面，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供应链的健康发展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1)供应商在进行关系专用性投资时，除了要关注财务数字信息外，也要注意客户释放出的文本信息，尤其是负面语调信息，以减少客户机会主义的威胁，防止潜在的业绩风险给供应商带来损失。(2)供应商要提高对关系专用资产的保护能力，避免过多地受到大客户负面消息的牵连，尽量降低对大客户的依赖程度，提高议价优势，还要努力加强从外部吸收资金的能力，以免受到“敲竹杠”的威胁。(3)上市企业在公布年报时，不仅要规范财务信息，也要规范文本信息，为年报使用者提供相对准确的参考依据。(4)上市企业公告中的语调作为文本类信息，越来越多地受到外部利益相关者的关注，有关监管部门应该重视文本信息的规范，尽量降低企业操纵语调的可能性，以便为企业利益相关者的决策提供可靠有力的证据。

猜你喜欢 语调负面供应商 供应商和客户是否可以抑制企业在职消费?中国注册会计师(2021年9期)2021-10-144～6岁听障和健听儿童语调感知的比较研究△听力学及言语疾病杂志(2020年2期)2020-05-20基于层次分析法的汽车备件供应商选择活力(2019年15期)2019-09-25正面的人和负面的人知识窗(2017年12期)2018-01-02谈谈诗歌的语调神州·时代艺术(2017年9期)2017-11-1411个自由贸易试验区将启用新版负面清单WTO经济导刊(2017年7期)2017-07-272016年全球汽车零部件配套供应商百强榜汽车维修与保养(2016年11期)2016-02-21朗读基本技能：语调（一）第二课堂(课外活动版)(2015年5期)2015-10-21推荐供应商中外会展(2012年3期)2012-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