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斌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党的百年奋斗深刻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我们党的百年奋斗是怎么深刻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的？求解放——“党的百年奋斗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人民的前途命运……中国人民彻底摆脱了被欺负、被压迫、被奴役的命运，成为国家、社会和自己命运的主人”；
求富强——“党的百年奋斗开辟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正确道路……仅用几十年时间就走完发达国家几百年走过的工业化历程，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中国人民以改变自己而改变世界秩序，从而深刻地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开辟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1500年前后的“世界秩序”呈现出多中心和一个中心的鲜明分野。1500年前，有中国主导的东亚儒家文明秩序、欧洲的宗教(混战)秩序、中东商业秩序和南亚印度教秩序等，但是历史演化到1500年、尤其是到1850年之后，世界政治形成了欧洲中心主义或者说资本主义主导的“自由世界秩序”，其实是“自由帝国主义世界秩序”。这个秩序因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中国革命的胜利而被撕裂。

作为一种组织体系的资本主义经济系统，必然从国内走向国外，工业革命为殖民活动提供了方便，或者说是殖民活动的加速器。到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大致在1875年，全球的资本主义化已经基本完成。全球的资本主义化催生了帝国主义的竞争，或者说帝国主义是一种可以模仿的意识形态。欧美一些国家(如英、法、德、意、比、俄、美等)在海外占有殖民地，西方统治了世界。

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是欧洲发达的顶点，也是西方衰落的开始。两次世界大战，一方面是西方文明内部危机的大暴露，世界性战争也催生了新兴国家和新型制度的出现，从而动摇了以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为核心的西方文明及其所支配的世界政治结构，西方的衰落导致世界政治结构重组；
另一方面是西方内部总体性危机的结果，风起云涌的社会主义运动、民族主义运动、社会主义国家的产生以及随后的民族独立民主解放运动，根本性地动摇了西方主导的世界政治秩序。

欧洲资产阶级化的一个副产品就是无产阶级的诞生以及由此而催生的社会主义思潮。经历两次工业革命，到19世纪中叶，无产阶级成熟了。在这个背景下，1847年马克思、恩格斯组建了第一个无产阶级政党——共产主义者同盟。1848年2月，《共产党宣言》发表。1848年欧洲二月革命爆发，1871年巴黎公社诞生，将欧洲的封建等级制改变为趋向平等的社会结构，阶级政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马克思、恩格斯领导的“第一国际”和“第二国际”，吸引了来自远在俄国的巴枯宁、普列汉诺夫、列宁等。《国际歌》从法国传遍欧洲，响彻世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苏联建立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以苏联主导的“第三国际”或共产国际为基地，社会主义运动从一国走向多国。

中国共产党正是危机时代的世界政治的产物，也成为撼动“自由帝国主义世界秩序”的有生力量。这是因为，中国共产党的思想资源和组织资源都是国际主义的。在思想资源上，主张世界革命的《共产党宣言》是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指导思想；
在组织资源上，中国共产党是在共产国际的直接帮助下成立的，中共二大关于“反对国际帝国主义”的决议也是在共产国际指导下形成的。毛泽东一贯强调“中国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

中国革命的胜利对于世界政治结构变化具有重要意义。第一，根本性地改变了亚洲秩序，此前美国以国民党政权为基地而支配其在东亚的秩序，中国革命的胜利使得美国转而以日本为重要基地。第二，中国革命和建设的规模决定了对加强社会主义阵营的力量和信心至关重要。第三，新中国的诞生对民族独立和解放具有标杆意义。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

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的20世纪中叶，两个多世纪建立起来的一统天下的“自由帝国主义世界秩序”，经过一个世纪的国际共产主义的“反向运动”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解放性制度体系，最终撕开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并重组了世界秩序。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以英勇顽强的奋斗向世界庄严宣告，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尽管在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中犯过“大跃进”这样的经济错误，出现过“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政治动荡，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的前30年建立起较为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不可用GDP衡量的社会建设更为后来的改革开放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

土地制度改革具有根本性意义。土地私有制是最古老的社会制度，不对这一古老制度进行革命性改造，就称不上真正的社会革命。土地私有制的改造事实上造就了一个追求平等型社会。在社会平等意义上，新中国成立以后，推行男女平等的妇女解放，普及中小学义务教育，建立农村公共医疗卫生体系，提供了充足的、相对高素质的、健康的劳动力。可以说，前30年的社会建设为后30年的改革开放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欧洲经济史告诉我们，社会的平等正是商品经济得以有效发展的最重要的社会条件。包括印度在内的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化程度、私有化程度甚至都比中国要高，为什么治理绩效远远不如中国？一个重要因素就在于社会平等化程度不同。中国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绕不开社会结构这个“常量”“自变量”，而且迫切需要建立经济社会学。

有了平等化社会，改革开放使中国一日千里。改革开放以来，具有实践理性精神的中国人履行“坚持方向、混合至上”的原则，很快使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一百年来，世界政治发生了多次惊天动地的变化，先后有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冷战以及苏联解体而导致冷战的结束。但这些事变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300年来逐渐形成的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的变化被认为相当于英国工业革命的意义，其对世界政治的影响远远超过苏联解体。因为中国深厚的文明和超级规模，中国通过改变自己而改变了世界。可以说，“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是因为中国的发展而发生的，近两年各国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不同成效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变化。

世界秩序由价值观、国际制度和中心国家治理能力等要素构成，而价值观和国际制度都是中心国家所塑造的。目前，曾经流行的“普世价值”处于悖论之中，自由贸易原则被贸易保护主义折冲，言论自由因“政治正确”而大打折扣，平等权遭遇到白人至上原则的挑战。价值观的混乱进而导致国际制度失灵，比如美国已经事实性地退出WTO(世界贸易组织)，并曾一度切断对WHO(世界卫生组织)的财政支持。这一切，都源自“普世价值”的挫败和美国治理能力的衰败。霸权国家的政治衰败必然会引发世界秩序的大变革。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世界秩序似乎从来没有目前这般混乱。一方面，既定世界秩序的建构者反而成为秩序的破坏者和麻烦制造者，而其他传统的秩序维护者比如德国、法国又势单力薄，难当重任；
另一方面，在全球化中成长起来的新政治力量，尽管不满于既定的世界秩序，但也无意去建构一个替代性的新世界秩序，追求的是让既有的世界秩序更多元化、更平等化、更公正化。未来的世界政治向何处去，说到底取决于新型中心国家的治理能力所带来的制度供给能力。中国崛起而引发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彰显了可以观察到的重要意义。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在“历史终结论”的提出者福山看来，中国道路、中国模式成为西方模式的替代性挑战者。或者说，有着中华文明基因而非奉行自由主义的中国模式，给新世界秩序带来了新价值元素。在世界政治史上，中国是第一次不以战争掠夺而以和平发展跻身于发达系列的国家，根本地改变了西方国家崛起道路和影响世界的方式。在西方兴起后的300年里，世界政治被认为是“无政府状态”，或者说国家之间是“准战争状态”。中国以改变自己的方式而改变了世界，深刻地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改写了人类历史，人类未来的世界秩序因中国的崛起而富有中国色彩——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第一，在文明层面，以中国为代表的非西方国家的崛起，将改写300年形成的西方文明主导世界政治的深层结构，以儒家文明为代表的非西方文明将根本性地发挥作用。对此，西方战略家如亨廷顿早就提出“文明冲突论”。秉承“天下观”的儒家文明奉行的是天下大同思想，在当下实践中体现为共商、共建、共享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主张多种文明和平共处。如果说西方文明追求的是一种帝国式强权秩序，儒家文明主张的则是一种大同型共存秩序，前者相信强权，后者追求影响力。相对于“文明冲突论”，中国人奉行的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我们推动“一带一路”倡议是为了沿线国家的共同富裕，而不是赢者通吃。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引领时代潮流和人类前进方向的鲜明旗帜。

第二，在制度层面，300年来形成的世界秩序其实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在这个秩序中，发展中国家如果也走上发达国家的老路，必然成为发达资本主义经济体的附庸。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政治制度发挥了举国体制优势的同时，借鉴了发达国家一些成功的经济管理经验，在全球化中逆袭成功。中国经验为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重要启示和全新选择。

第三，在地缘政治层面，中国的崛起势必影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形成的东亚秩序，中国在地区政治中的作用和向心力必然加强。即便是在全球政治中，正如德国前总理默克尔所说，在过去两千年中，中国一直是领跑者，只不过在过去200年的时间里一度落伍了，现在的中国只不过是回到其应有的位置，因此西方国家需要正确面对这个“新竞争者”。

以文明史观塑造的、秉承天下大同的中国这个“新竞争者”，先是“求解放”而在改变不平等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继而通过改革开放“求富强”而改变了世界秩序，改变了一个“无政府状态”的、弱肉强食的世界社会。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党和人民历经千辛万苦、付出巨大代价取得的伟大成就，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正确道路。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

猜你喜欢世界秩序新形态秩序秩序与自由现代装饰(2020年2期)2020-03-03移动互联网生活的新形态现代企业文化(2018年13期)2018-06-09新形态西装智族GQ(2018年3期)2018-05-14孤独与秩序现代装饰(2017年9期)2017-05-25激活时装新形态Coco薇(2015年1期)2015-08-13“走转改”活动在塑造新闻宣传新形态中的作用新闻传播(2015年9期)2015-07-18世界秩序学习月刊(2015年21期)2015-02-25遏制违约频发 重建药采秩序中国卫生(2014年10期)2014-11-12金砖国家对西方意味着什么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4年18期)2014-10-10乱也是一种秩序小学生作文·小学低年级适用(2014年3期)2014-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