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艳丽

（景德镇学院，江西 景德镇 333400）

现代陶瓷首饰是现代陶艺创作观念介入首饰艺术的结果，它从产生之时就带有强烈的主观感性色彩，而陶瓷首饰的产品属性又决定它的设计需要理性、克制。这一矛盾导致当前陶瓷首饰设计呈现出风格单一、时尚度不足、综合材质工艺简陋等种种问题。要改善这一现状，就有必要理性分析陶瓷首饰的功能，并在此基础上就陶瓷首饰的设计原则达成基本统一的认知，使设计趋于理性。

关于陶瓷首饰的基本概念，相关领域的研究者基本形成较为一致的观点，认为“陶瓷首饰是以陶瓷原料为创作素材而加工创意的首饰艺术。”现代陶瓷首饰是指运用现代设计理念或创作思维设计制作出的以陶瓷为主要材质的，对人的外在形象起到一定装饰作用或对人的个性、审美起到一定标示性的装饰品。根据佩戴部位不同，陶瓷首饰有颈饰、耳饰等不同名称与类别。

现代陶瓷首饰是伴随着首饰艺术个性化发展与现代陶艺创作理念介入首饰设计而产生的。它的产生源于两个因素的变化：一是从消费者的角度出发，艺术消费的兴起使消费者不再满足于传统贵金属首饰的材料价值，而是将消费对象转向材料价值之外的设计价值与艺术价值，为艺术买单；
二是创新的需求，首饰艺术的创新除了造型、装饰的创新，还涉及材料的创新，在首饰设计中纳入新材料、新工艺是早已实践的创新方向。

陶瓷一度由于烧成过程易变形、使用过程易破碎而未能进入首饰设计师的材料使用清单，但有别于传统手工制瓷工艺的特种陶瓷材料工艺就有效地解决了这一问题。近年来各大首饰品牌相继推出陶瓷首饰，也改变了人们对于陶瓷材料用途的固有印象。

根据设计主体不同，陶瓷首饰可分为奢侈品品牌设计的商业化陶瓷首饰、艺术家设计的艺术化陶瓷首饰及手工业者设计的产品化陶瓷首饰；
根据成型方式不同，陶瓷首饰可分为传统手工成型与现代科技辅助成型陶瓷首饰两种。此外，根据风格、题材、装饰方法等不同，陶瓷首饰还有各种不同的分类方式。但无论怎样分类，只要是以陶瓷为主材进行的首饰设计都应有相应的设计原则。设计原则作为形式设计的限制条件，它与陶瓷首饰的功能是密不可分的。

功能是指一件物品为满足某种需要而具备的条件。关于陶瓷产品的功能，李正安在《陶瓷设计》中将陶瓷的功能分为物质功能与文化功能，又将文化功能分为象征性、人文性和审美性。从特征上说，陶瓷首饰无论在表象上还是内涵上都具有一定的产品属性，根据这一点，陶瓷首饰的功能可分为实用功能、审美功能和象征功能。其中实用功能为物质功能，审美功能和象征功能为精神功能，它们共同构成了陶瓷首饰完整的功能体系。

（一）实用功能

实用功能是指产品用以满足人的物质需要的属性，是为了达到某种预定目的、满足某种用途所应该具备的基本条件。陶瓷首饰的实用功能有别于一般功能性陶瓷产品，它发挥实用功能的途径不是使用过程，而是其佩戴过程和佩戴方式，它从根本上指向首饰与身体的关系。

影响陶瓷首饰实用功能的因素有佩戴的便利性、安全性、舒适性等。根据佩戴部位不同，陶瓷首饰不同品类的实用功能之间也存在较大区别，这取决于陶瓷首饰所佩戴部位的活动程度。如手饰的实用功能一般大于颈饰，而颈饰的实用功能又大于耳饰。但无论戴在哪个部位，陶瓷首饰的材质与材质特性本身决定了其实用功能对形式约束的客观存在，这意味着陶瓷首饰的形式并不能随心所欲或“观念至上”，而要遵循一定的形式设计原则。

近年来随着科技发展，陶瓷首饰常被添加人工智能装置，使之附加保健医疗作用，其实也是对现代陶瓷首饰实用功能范围的拓展。

（二）审美功能

所谓审美功能，是指对一件物品的设计、制作与使用，除了考虑它的实用性之外,同时也应考虑到物品带给人的感受。陶瓷首饰发挥审美功能的过程就是陶瓷首饰通过材质、造型和装饰等外在形式直接作用于人的视觉、触觉等主要审美感官，并引起舒适、愉悦或兴奋的心理感受和审美体验的过程。陶瓷首饰的审美功能意味着它与首饰艺术、陶瓷艺术乃至其他一切艺术一样要遵循形式美法则，要充分考虑均衡、对比、比例、调和等影响美感表现的因素。

陶瓷首饰包含两个层次的美，一是类似于传统贵金属首饰所具有的传统意义上的美，二是以引人注目的创意形式所呈现的创意美，是对感官有极强冲击性的“出人意料”的美。但无论哪种美，都脱离不开材质、造型、装饰等各方面的有机结合。利用综合材质与陶瓷结合，设计材料间的构成秩序，通过造型线条的巧拙、曲直、开合，造型空间的大小、深浅、虚实，装饰色彩的冷暖、明暗、轻重，装饰肌理的高低、疏密、强弱等对比来营造视觉美感。

（三）象征功能

波德里亚认为,任何商品(包括文化艺术)都成为消费者社会心理实现和标示其社会地位、文化品位、区别生活水准高下的文化符号。因此对艺术品的消费取向标志着一个人生活品位的高低和审美趣味的高下,这实际上指的就是艺术品的象征功能。

所谓象征功能，是指一件物品所蕴涵的意义和精神特质，是物品通过形态向使用者所传递的一种暗示和隐喻。象征功能是通过观察、使用物品时所得到的有关精神、心理、社会等各方面的感受和体验。在封建社会，物品的象征功能代表着社会地位、身份、权势等；
在现代社会，象征功能代表着文化、文明、个性特征与生活品质。象征功能与审美功能的关系最为密切，两者都着重于心理与精神上的追求。

陶瓷首饰在一定程度上象征着小众、独特和文化口味。首先，相对于金属和宝石，陶瓷属于较小众的首饰制作材料，因而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和识别度。其次，陶瓷首饰制作过程所使用的传统陶瓷工艺及其所承载的传统陶瓷文化是其他材料首饰所无法替代的。通过佩戴陶瓷首饰，不仅能够近距离体验陶瓷文化，而且能够彰显佩戴者独特的文化口味。最后，陶瓷首饰的价值不同于传统贵金属首饰的材料价值，而在于其设计价值以及设计所体现出的个性和风格，因此，陶瓷首饰是佩戴者除服饰、妆容外使个人形象风格更加鲜明的途径之一。

此外，与不同设计风格、不同设计元素的结合也是现代陶瓷首饰发挥个性指示与象征功能的重要方式。人们通过佩戴趣味卡通风格的陶瓷胸针找回孩童时代的纯真来短暂逃避现实压力，也会通过佩戴夸张甚至怪诞风格的陶瓷首饰来强化自己与众不同的个性。

为了满足陶瓷首饰的实用功能、审美功能和象征功能，设计需要做到的是，使陶瓷首饰在不影响佩戴安全性、舒适性和便利性的同时，不仅具有与众不同的形式美和材质美，还能凭借不同文化元素和不同艺术风格的综合运用赋予它独特的文化内涵和艺术品位。基于以上要求，现代陶瓷首饰设计的原则可以归纳为实用性原则、审美性原则、个性化原则和材质优势原则。

（一）实用性原则

陶瓷首饰设计的实用性原则是指陶瓷首饰的形式设计需考虑其佩戴的安全性、便利性和舒适性。也就是说陶瓷首饰通过佩戴装饰个人形象的同时不限制人的动作、活动和衣着，如没有尖锐刺出的棱角、可对抗肢体正常移动引起的碰撞、方便清洁、不摩擦皮肤等。实用性原则对陶瓷首饰的形式制约体现在造型和肌理两个方面。

首先，陶瓷首饰有别于一般的贵金属首饰，它一般不具备材料价值，而以设计为价值中心。有时设计为了达到引人注目的效果，常常在造型上进行比例、尺寸、体量的夸张，甚至结构的扭曲等非常规处理，出现过于突出易于折断的尖角，或超过一般衣物面料承受力的重量。

其次，为突显陶瓷独特的材质美感，肌理也常被作为装饰表现的焦点。在揉捏、挤压、裁切、碎裂等外力作用下，黏土的状态像画家的笔触一样记录下创作的痕迹，成为陶瓷首饰独特魅力的来源之一。但同时也给陶瓷首饰的佩戴带来了一定障碍，如裸烧肌理部分的清洁及其与衣物和皮肤之间的摩擦问题等。这就需要在设计时根据品类的不同，调整类似肌理的运用位置及面积大小。

如法国陶艺家Raphael 制作的陶瓷耳饰，给泥珠的断裂面肌理镀上14K 金，既突出了肌理这一视觉中心，保持肌理细致入微的凹凸感，又使视觉上的粗糙面在触觉上变得光滑，不至于摩擦皮肤，巧妙地解决了陶瓷首饰肌理的实用性问题。

图1 陶瓷耳饰Raphael法国

总的来说，以佩戴的实用性对形式的制约程度为常用陶瓷首饰品类进行排序，依次是手饰、耳饰、颈饰和胸饰。

需要指出的是，艺术家个人作品借用首饰可佩戴性这一实用功能进行艺术化创作，表达某种观念或思想，更倾向于艺术作品，具有较强的概念性与超前性，能够打破惯性思维，启发观者联想，对感官有较强的刺激。但在佩戴的便利性、舒适性和安全性上考虑较少，更适合单纯的展示，而不甚符合日常佩戴的要求。这一类作品在属性上更偏向艺术品，因而不在本文论述的范围之内。

（二）审美性原则

陶瓷首饰设计的审美性原则是指陶瓷首饰的设计需要符合形式美法则，具有视觉美感，给佩戴者和欣赏者带来美的感受，能够对佩戴者的外在形象起到美化作用。也就是说，陶瓷首饰的设计与制作应使首饰在造型、色彩、图案、肌理、材质等各方面符合人的审美心理。陶瓷首饰的审美性原则不仅包括以上各形态设计方面的美感表现，还应该关注时尚审美变化，紧跟文化潮流；
不仅要合理利用传统工艺，也要引入现代设计理念，将陶瓷首饰设计成适合现代人日常佩戴的艺术品。

然而，通过研究当前陶瓷首饰产品的现状，可以发现两个比较突出的审美性问题。首先是传统工艺的滥用和现代设计的缺位。如手工陶瓷捏塑花卉不加设计得直接安上皮绳、耳钩变成项链、耳坠；
又如杯盘上的青花图案直接挪在瓷片上做装饰，再如用红、蓝等高饱和度色彩撞色制作民族风挂链。其次是材质美的综合运用问题，表现为大部分产品制作材料较为单一，即使与金属辅材结合，也主要是以解决佩戴功能为目的，多采用粘接、串接、简单的孔镶或规则形的包镶等方式，而对于金属材料与陶瓷材料在整体色彩和光泽上的对比方面没有做更深入的设计，在细节上缺乏精致度，影响整体审美效果。

现代陶瓷首饰虽然是陶瓷艺术介入首饰设计的结果，但最终是佩戴于人体，与服饰共同发挥美化和装饰作用，因此陶瓷首饰不可能脱离服饰审美而单独存在，它始终应该关注时尚审美，关注首饰艺术的新潮流。从这一点来看，无论是传统工艺不加设计的滥用，还是综合材质美的呈现不足，究其根本，还是在于时尚度的欠缺。

但值得强调的是，关注时尚并不是盲目追随潮流，而是从深层次理解时尚的内涵，理解传统艺术、传统工艺与时尚的关系。关注现代时尚首饰佩戴方式的创新，重新审视首饰与人体的关系，打破人们对于首饰与人体关系的固有认知，从而使陶瓷首饰获得全新的形式。如立陶宛设计师Lena 创立陶瓷首饰品牌Sculp，并设计制作出一系列符合现代年轻人审美与佩戴方式的陶瓷首饰。该品牌设计的陶瓷耳骨夹（见图2）就采用了较为时尚的不对称设计，一侧为耳骨夹，一侧为耳钉，佩戴起来会显得佩戴者极具个性，与众不同。耳骨夹是近几年流行起来的佩戴方式，Lena关注年轻人佩戴首饰的方式变化，关注新的时尚潮流，使陶瓷首饰具有很强的搭配性，给陶瓷首饰的设计者提供了一个值得学习和研究的范本。

图2 陶瓷耳骨夹Lena立陶宛

（三）个性化原则

个性是指事物有别于其他事物的不同特质。与“个性”相对的是“共性”，与“个性化”相对的是“标准化”“同质化”或“大众化”。现代陶瓷首饰的个性化设计原则是指在尊重陶瓷材质特性的前提下，陶瓷首饰的形态设计要敢于打破常规，与人不同，与己不同，推陈出新，丰富陶瓷首饰所独有的形态设计的可能性，提高陶瓷首饰的设计价值。

以瓷质串珠首饰的个性化设计为例（见图3），常规的瓷珠通常为规则形团块状，如圆形、椭圆形等，串珠方式一般是以软质线材将瓷珠串为一字形、C 形或O 形。而在个性化设计原则下，瓷珠的形状可以是异形或不规则形；
串珠用线材可以是硬质线材，可以调整并固定为开放形、立体形或特殊的封闭形状。

图3 陶瓷耳饰Raphael法国

当然，陶瓷首饰的个性化设计原则并不意味着形式上一味地“求新”“求异”，而要首先平衡好实用功能与个性表达之间的关系。现代陶艺创作观念介入陶瓷首饰设计给后者带来了富有个性的形态，但同时也给后者的实用功能带来了挑战。从这个意义上说，陶瓷首饰的个性化设计原则就是在实用功能这一框架限制下最大化地寻求形式的个性化表达。

（四）材质优势原则

陶瓷首饰设计的材质优势原则指的是以陶瓷为主材质的首饰设计需要有效避开或弥补陶瓷材质的短板，充分体现陶瓷材质在成型和装饰方法上的多变性优势，简言之就是陶瓷首饰的设计并非不同材料首饰间简单的材质替换，而要实现陶瓷材质的不可替代性，这是陶瓷首饰存在的前提和基础。

一般来说，不同材质制成的首饰具有各自不同的特征。如钻石整体形态分为冠部、腰部和亭部，上有刻面，并且三部分的尺寸比例基本固定，这是因为需要利用这些刻面来增加其冠面的反射光束，让钻石看起来明亮、闪耀；
贵金属首饰中的金、银由于具有良好的延展性而发展出镂空、花丝等繁复的工艺，使首饰整体显得精致、优雅。可以说，首饰的特征是由材质及其加工工艺决定的。陶瓷不可能像金属一样产生形变和延展，如果用陶瓷制作细而弯曲的线条，不仅成型难度大，而且成品极易破碎，这是违背陶瓷制作成型规律的。陶瓷首饰设计应该从陶瓷材质与工艺特征入手，取长补短，善于利用其他材质弥补陶瓷材质在实用功能上的限制，将设计重心置于色彩、肌理、纹样以及其他陶瓷文化符号上。这些其他材质所不具备的条件，正是陶瓷材质的优势所在。如图4英国时尚品牌Simone Rocha 设计的陶瓷耳饰，将巴洛克风格图案以浅浮雕的形式刻印在椭圆形瓷片表面，以白色釉面与金色配件相搭配，营造复古而时尚的风格，与他所设计的女装相得益彰，又展现了英国陶瓷制品严谨、精致、富有文化内涵的特点，同时充分利用了陶瓷材质的优势，便于成型和控制制作成本。

现代陶瓷首饰设计的四个原则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而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整体，它们应贯穿陶瓷首饰设计的全过程。实用性原则是物质性层面的，是后三个原则的基础，也是陶瓷首饰得以传播的物质条件；
审美性原则是一切设计艺术的共性原则，它和个性化原则共同使得陶瓷首饰个体之间保持差异化的美感；
而材质优势原则是使陶瓷首饰有别于其他材质首饰而整体呈现独特面貌的必要条件。

现代陶艺创作理念介入陶瓷首饰固然能给后者带来丰富多样的形态，但同时也由于创作过程的感性化和个性化而忽略陶瓷首饰的实用性和材质特性。在功能分析的基础上提出现代陶瓷首饰设计的四原则，其目的就在于提醒陶瓷首饰的设计者和创作者，在关注陶瓷首饰功能的前提下，赋予陶瓷首饰形态设计更多的理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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