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甘安

我怎么也没想到，许杰会在离女儿宁宁中考还剩3个月的时候，向我提出离婚。

15年前，我和许杰结婚，第二年有了女儿。随着女儿的出生，我俩的不同逐渐显现。我喜欢安稳平静的生活，许杰却不安于现状，整天忙着应酬，无暇顾及女儿。

终于，这场婚姻落下帷幕。前夫把房子给了我，不愿再支付女儿的抚养费。所以离婚后，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就是赚钱。

一个周末，女儿来店里找我。在店里守了一上午，还没开张，我忍不住向女儿抱怨。

“妈妈，要不你别卖衣服了，改卖小吃吧，就卖我最喜欢吃的炸鸡。”女儿话音刚落，肚子就发出“咕咕”的叫声，我笑着拉她进了隔壁的炒面店。

炒面店的老板叫老杨，是个热心肠。几年前离了婚，没孩子。

老杨炒面的时候，我和他聊起改做小吃生意的想法，他说：“我觉得你可以开家冰饮店。你看，你的店夹在我的炒面店和旁边的火锅店之间，马上就到夏天了，卖冰粉、刨冰，肯定受欢迎。到冬天，再改卖热饮、奶茶。我们这几家店正好互补，生意差不了。”

女儿大声说：“这主意好，我举双手赞成。”

4月的一天，女儿的班主任打来电话，告诉我女儿最近上课常常走神，这次摸底考试成绩也有所下滑。

晚上睡觉前，我敲门进了女儿的房间。女儿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小熊玩偶，那是她爸爸送给她的礼物。

我给她掖了掖被子，“宁宁，你是不是想爸爸了？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女儿白了我一眼，“妈妈，大晚上的，你煽什么情啊！”

我一下没绷住，哭了出来，“妈妈就怕影响你中考，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女儿立刻从被子里坐起来，“你别哭啊！我承认，你们离婚对我是有影响，但我已经在努力调整状态了。我保证，一定不影响中考，你就别担心我了，只管把你的店面转型做好，我可不想以后饿肚子。”

有了和女儿的约定，我干劲十足，一边清仓甩卖，一边设计改造方案。接下来，还要装修店面、购买机器、联系各种原材料的货源、办理相关证件，忙得团团转。

那段时间，我悄悄观察女儿，每天晚上，她刷题到半夜，早上6点就起床看书。那双熊猫眼，我看了都心疼。

5月，冰饮店正式开业。经过最初的打折引流，生意逐渐步入正轨。

2019年夏天，女儿不负所望，成功考取离家不远的重点高中。

为我的后半生焦虑不已的母亲总是打电话劝我再婚。她见我嘴上答应却没有行动，就直接托人给我安排了相亲。

和我相亲的男人叫夏浩，比我小两岁，身高一米八，长相斯文帅气，名校毕业，在一家金融公司工作。妻子出车祸去世，有一个9岁的儿子。

母亲劝我：“觉得好就处处看，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孩子得有个完整的家。”

就这样，我和夏浩开始约会。相处两三个月下来，我发现他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和夏浩的交往，一直瞒着女儿，但还是让她看出了端倪，跑来问我是不是恋爱了。我不安地向她坦白，本以为她会不同意，没想到她却喜出望外，“太好了，我还一直担心，3年后我上大学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妈妈，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他，也好让我这个军师帮你把把关。”

于是，周末，夏浩带着儿子，我带着女儿，一起去餐厅吃饭。

寒暄过后，夏浩叫来服务员点菜，他问了女儿的喜好后，熟练地点了6个菜，“服务员，上菜快点啊，我儿子下午还要上课。”

席间，夏浩殷勤周到，给我夹菜，给女儿倒饮料，还给孩子们讲各种奇闻趣事，一餐饭大家吃得很愉快。

回家的路上，我问女儿：“小军师，说说吧，觉得夏叔叔怎么样？”

女儿想了想，“还行。他长得挺帅的，对你也不错。”

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女儿先来店里吃点宵夜，我们再一起回家。有时候店里忙，我顾不上女儿，她转眼就没了踪影，不用想，一定是跑去隔壁老杨店里了。

我招呼完最后一个顾客，做了一碗足料的冰粉，端到隔壁。只见老杨正一边颠勺，一边和女儿说话。不知道女儿说了什么，他大笑起来。我竟有一种错觉，老杨看上去就像一個宠溺女儿的慈父。

回家的路上，女儿跟我聊起老杨，她竟然把老杨的身家背景摸得一清二楚。老杨是本省人，父母健在，和哥哥一家生活在农村。而他之所以会离婚，是因为和前妻不是一路人，他前妻一心要去一线城市挣大钱，而他对眼前的生活很满意。女儿连老杨有一套50平方米的小房子，外加十几万存款都套了出来。

我责怪女儿：“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这都是人家的隐私。”女儿却振振有词：“我是帮你打听的，多个备选的嘛，以防万一。”

我敲女儿的头，“小丫头，一天到晚瞎琢磨什么，我和你夏叔叔好着呢！”

交往半年后，夏浩向我求婚。对于再次踏入婚姻，我有些忐忑，但夏浩给足了我从未体验过的仪式感，在那种浪漫的氛围下，我点头答应。之后便开始商量结婚的具体事宜。

夏浩说：“我们都是二婚，彩礼就意思一下，婚礼不用太铺张，至于蜜月旅行，等寒暑假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

他的安排我都赞成，夏浩很高兴，说我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女人。还说，就冲这一点，有一件事得赶紧办，那就是买房。

我有些吃惊，我们各自都有房子，我压根没想过要买房。

夏浩摇摇头，“我们现在的房子都太小，我俩结婚至少得买个三房的，我俩一间，儿子一间，闺女一间。”

夏浩描绘的美好未来，让我特别向往。

夏浩算了下，他自己差不多凑得齐首付，但他说房子只能写他一个人的名字。我没有异议，钱都是他出的，写他的名字天经地义。

很快，夏浩看好了房子，又拉着我去看了一次，我挺满意，他当场就交了定金。只是这个房子的面积比较大，首付多了5万，夏浩希望我来出。但他没说要加我的名字，这让我心里有了个小疙瘩。

一天晚上，我正在店里忙，夏浩坐在店里陪我，女儿跑到老杨店里去了。一个喝多了的壮汉摇摇晃晃进到店里耍酒疯，把客人都吓跑了。

夏浩拉着我就往后面的杂物间躲，我甩开他，提高嗓门喊道：“你干什么！再闹我就报警了！”

在花瓶破碎的噼里啪啦声中，老杨拿着锅铲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惊慌的女儿。

老杨不来硬的，吆喝着再喝一杯，把醉鬼引到门外。我担心老杨，要夏浩出去帮忙，但夏浩却犹犹豫豫。

有同行打了110，警察赶来。我要夏浩帮忙关店，又嘱咐女儿先回家，这才和老杨以及那个醉鬼一起去了派出所。

等做完笔录，查明情况，我和老杨走出派出所时已是深夜。老杨拦下一辆出租车，让我赶紧回家陪女儿。

车开了，我看着后视镜里的老杨越来越远，心里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想起女儿的话，我不禁在心里拿老杨和夏浩作比较。老杨虽然热心肠，够仗义，让人有安全感，但他大大咧咧不修边幅，不是我的菜；
夏浩今天虽然让我有点失望，但他的细心体贴，是我在前夫那里从未享受过的。我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夏浩那一头。

第二天一早，我没吃早饭就到店里收拾昨晚的烂摊子。

刚忙完坐下，就接到女儿班主任打来的电话。班主任说，女儿最近和班里一个男生走得很近，担心孩子早恋影响学习，要我们家长引起重视。

大概是低血糖加急火攻心，我起身时太猛，一下晕倒了。老杨把我送去医院，医生建议住院检查。我住进病房，催老杨回去开店，可他说一天不开店没什么大不了。

趁老杨不在病房时，我给夏浩打了个电话。得知我没什么事后，他埋怨我没必要住院。夏浩的话让我心里不是滋味。

晚上8点，夏浩终于来了。夏浩讨好地解释说，下了班要去接孩子，还要把孩子送去父母家吃饭，路上堵车，所以耽误了时间。

深夜，夏浩拉着我来到走廊，抱歉地告诉我，他的股票被套牢了，问我能不能先借钱给他付房子首付，等股市行情好一些就卖了把钱还我。我犹豫片刻，但想着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答应了。

转眼到了付首付的那天，夏浩早早就来店里接我。到了售楼部，签好合同付款时，我却发现银行卡不见了。我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那张卡的踪影。

夏浩脸色铁青，“你如果不愿意借钱，早说啊，让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我急忙解释：“不是的，昨天卡还在我包里。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回家找找。”夏浩扔下一句“不用了”，便负气离开。

晚上关店的时候，女儿小心翼翼地递给我那张我到处都找不到的银行卡。我气得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大声吼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你不想妈妈再婚，就直说，干这些事算什么！”

女儿哭了，“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阻止你再婚，只是那天在医院，我听到夏叔叔找你借钱，我怕你被骗了，才这么做的。”

老杨大概是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尬笑着说：“你别怪宁宁，这主意是我出的，要怪就怪我。”

我转头盯着他，“怎么哪里都有你，我们家的事，你管得着吗？”老杨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闭上了，转身离开。

我拿出手机，给夏浩发微信，告诉他，银行卡是被女儿偷偷拿走的，我已经拿回，我们再约时间去交首付款。

第二天晚上，夏浩来了，他一进门就向我道歉：“对不起，昨天我误会你了。”

下了晚自习，女儿推门进店。我正在给顾客做饮品，示意她自己去给夏浩叔叔道歉。

没过几分钟，就听到夏浩在嚷嚷：“你胡说，我怎么骗钱了？”我赶紧把做好的饮品递给顾客，跑到他俩跟前，“这是怎么了？”

夏浩指着我女兒，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的好女儿，说我骗你的钱。一个小丫头，这么多心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女儿急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妈！”

夏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难道不是吗？都是二婚了，还装什么天真，我就不信你们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盘算。我现在不过是借，你们就玩阴的，要真让你们出钱，还不知道会玩什么花样！”

我气愤地推了夏浩一把，“别说了，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夏浩气急败坏地还手，一把将我推倒在地。老杨这时冲了进来，见夏浩对我动手，他上来就给了夏浩一拳，两人扭打起来。

夏浩被打不甘心，拿起板凳砸向老杨。老杨的脑门挂了彩，我们也被叫去了派出所。

当又一次走出派出所大门时，我和老杨相视一笑。

生活恢复了平静。

我认真经营小店，女儿专心学业，唯一不同的是，老杨不再是普通的隔壁老杨了，他向我表明了心意，希望可以照顾我和女儿。

晚上走路回家，身边多了个老杨，女儿说这样更有安全感；
店里的重活累活，老杨包揽了；
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老杨总能想办法修好；
我和女儿的生日，他一定会送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鲜花。这些细水长流的付出和小小的浪漫，让我的心一点点被浸润。

我对老杨实话实说，中年再婚，肯定要权衡利弊，爱情要有，现实也要考量。这样的婚姻也许没那么纯粹，但却可以长久。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我会把我的大部分积蓄都用来给女儿买房，即便将来她的男朋友有房，我也要给她应有的底气。老杨表示赞同，还说钱不够他可以添。

得知我和老杨恋爱了，女儿比我还开心，还说自己是我俩的丘比特。

女儿已经高二了，我紧张她的学习，给班主任打电话了解情况。班主任说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仍然和那个男生交往甚密。

我拉着老杨跟女儿谈心，故作轻松地告诉她，只要不影响学习，她交男朋友我们不反对，毕竟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女儿笑得前仰后合，“妈妈，谁告诉你我恋爱了？我不过是听了老杨的建议，不懂就逮着学霸问，谁叫我们班的学霸是个男生呢！”

我嘴里埋怨老杨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心里却特别感激他，他早就在默默扮演父亲的角色了。

2022年夏天，女儿考上理想的大学，我和老杨也在女儿的祝福下步入婚姻。我特别感谢女儿这个爱情小军师。是她让我明白，在爱情和婚姻里，好看的皮囊，精致的包装，都比不过一颗想和你一起踏实过日子、同频跳动的心。

责编/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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